楚朝秦亦发现此点,道:“你打余下这些人手,胜算几何?”
秦晋瞥了一眼脚下,除去楚云柏外,其余无外乎皆是泛泛,便道:“易如反掌,怎么?”
楚朝秦笃定道:“那你带我下去,我要当面问一问他。”
秦晋细瞧他情绪,道:“仅是问?”
“仅是问!”
“不成,”秦晋道:“你不知外面情形,莽撞下去必是不妥,还是先行寻回老师父,回了山洞再从长计议。”
楚朝秦急道:“楚云柏既肯来此,必是有了十成把握找到你我,我教惨遭上回劫数后已然人丁无存,你瞧这才过得月余,他们便又能聚齐这些人手,我担心楚老贼若是豁出去,当真请了百趾穷奇这位长老回来,那便糟了!”
“百……百什么?”秦晋狐疑道:“与那千爪芍药有甚关系?”
楚朝秦:“……”
眼看楚云柏即将走远,楚朝秦无意与他解释,闭了眼往下纵身一跃。秦晋瞧他这招屡试不爽,只好也跟着下去,气得在嘴里骂道:“这欠打的难缠老婆!”
两人空中使力,发足奔向楚云柏等人。楚云柏兵分几路,自己原本率一众精英欲拔头著,谁想这谷内卧虎藏龙、机关处处,令人防不胜防,人未见着却已损伤过半,只得半途折返,可是还未走上百米,便觉处脑门之上多了一片盖顶乌云,抬头时恰看到一袭浅衫长袍划过,而后衣裾迎风飞扬,飘飘荡荡落于当前。
楚云柏遽然勒马,惊道:“秦晋?!”
秦晋神仙似的站定,手臂一张,又变戏法一般变出个楚朝秦来。
楚朝秦尚自立稳,立刻拔剑指向目瞪口呆的楚云柏,怒道:“叛徒!快纳命来!”
楚云柏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这两人敢孤身涉险——秦晋之能他且历历在目,不过自持人多势众,却也不如当时畏惧,仅冷笑道:“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未找到你们,你们来得倒巧。”
他嘴侧伤口丑陋可怖,说起话来更是使人发毛,秦晋从后扯了扯楚朝秦,悄声道:“你白喊了,他无视你呢。”
楚朝秦面色铁青,持剑上前。秦晋怕他鲁莽吃亏,紧随其后,然而他一动,楚云柏连忙拍马后退,振臂喝道:“摆阵!捉这魔头!”
秦晋奇道:“……且慢,谁才是魔头?”
众士应声而动,齐刷刷掏出斧钺钩盾各色武器,一时金刃破风之势乍起。秦晋稀奇,不知他们摆的是何阵法,翩然抬身越过楚朝秦,眨眼间怪剑已然上手。
怪剑出鞘,寒芒耀动。楚云柏虽早有所备,但仍如惊弓之鸟,执剑之手不禁大汗淋漓,正惊惶间,却见楚朝秦过来挡了他的视线,冷冷道:“别着忙分心,你的对手是我。”
楚云柏这回倒是意外,失笑道:“噢?正合我意。”
楚朝秦剑无长处,只把糙锋曳地,一步一步走向他。
楚云柏本来无暇顾他,眼瞧那旁教众按先时之法已经摆开阵仗,把秦晋团团围住,才转头过来,打量了下楚朝秦,嘲道:“秦弟,别来无恙?”
楚朝秦不与他白费唇舌,问道:“楚陆恩呢?”
楚云柏道:“就算你为教主,但我父亦是长辈,直呼其名不觉得太过不敬了么?”
楚朝秦狠呸一声,挥剑便刺,楚云柏早有防备,从鞍下抽出一柄利刃,旋身落地,刚巧挡住。他笑了一声,道:“原来秦晋藏在这里教你功夫来的?怪道叫我好找。”
楚朝秦不答,欺身直进。他攻势猛烈,早与往时不同,两人兵刃相接,只为探究对方深浅,皆不肯使出全力,相互黏斗几式才又分开。楚云柏在心惊之余忙挺剑护身,凭力硬是压他一式,道:“能将你□□至此,看来颇让秦晋下了番心思,不过怎生不用那图谱上功夫,莫不是资质愚钝,学不明白?”
楚朝秦剑柄横握在手,道:“用与不用,你都不是我对手。”
“噢?”楚云柏道:“这么说你是已经学到顶上功夫了?”
他自上次被秦晋割伤,一心想要报仇,只得勤修苦练。但秦晋之剑并非无解,更让他忌惮的便是这部图谱,然图谱下落不明,定是藏于楚朝秦身侧,谁知刚刚一试之下毫无根果,楚云柏略微失望,决定不再留情。他将剑一摆,刷刷递了过去,口中道:“既然学了,又吝于显露,是怕我偷了去么?”
他剑速堪称迅疾,但楚朝秦平素与妇人打斗已成习惯,此刻呈在眼中不过尔尔,于是向右踏出半步,斜身避过。楚云柏一击不成,急忙变招,疾挥白刃往他头顶削去,可是楚朝秦端立不动,仅是举兵一挡,便震得自己虎口震痛,几乎要捏不住剑。
他未敢疏虞,凝神贯气,摁住剑柄,同时变幻身法,双脚一点,兔起鹞落,全力自上而攻。
楚朝秦不动声色,伸掌从剑口下端穿过,蓦地抓住他一根臂膀,然后甩肩往其胸口一撞,楚云柏立刻松了手掌,仰面往后飞去。
楚朝秦随后赶到,伸脚踏住他的脖子,道:“这点微末本事,还妄想染指图谱?”
楚云柏愕然变色,他没想到这草包兄弟能够进步如此,方才一招一式,用的分明都是寻常功夫,然而那内力深厚、出手迅猛,实非自己所能敌,此刻被他辖制在地,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朝秦见他脸色煞白不肯说话,于是加重脚力,几乎踏碎了楚云柏的胸骨。楚云柏疼痛难忍,才求饶道:“秦弟……教主!饶命啊!”
楚朝秦道:“楚陆恩呢?!”
楚云柏双手握住他的脚踝,挣扎道:“你……且放开……我再……”
楚朝秦眉毛一横,又要用力,楚云柏忽然杀猪般叫起来,冲他身后忙不迭喊道:“爹!爹!你快救我!”
楚朝秦心下一凛,回头看时却是空无一人,这时脚踝一疼,才方知中计。
楚云柏诓其分神,取了袖中匕首隔靴割伤他的皮肉。楚朝秦猛然抬脚,登时踢中他的面门,将楚云柏整个踹得仰翻过去。待他想再上前,脚踝处一阵灼痛之感,沿着脉络上钻,使得膝盖酸软,险些跌倒。
楚云柏受伤匪浅,将一口血沫喷满衣襟,兀自捂住胸口起身笑道:“功夫长进又如何,还不是一样遭我算计?”
他自怀里掏了一枚细小竹筒,掰开后便朝天抛去。楚朝秦知是此乃教中专有信号,然而来不及阻止,只好眼睁睁看着那竹筒于空中炸裂,划出一道焰火,拖着极其锐利的噪响拔地而去。
秦晋离得不远,也被这动静吸引了目光,一眼看到楚朝秦萎顿于地,连忙撞开眼前两人突围,却又被挡了回来。
说也怪诞,楚云柏所领之人不过三五十个,武功并非绝顶,只胜在兵刃古怪、阵法奇特。他们三人成列,或五人成群,将所持武器组合一处,竟成一堵厚墙,将人团团围起——看来这楚家父子先前吃亏于此,多日里才鼓捣出这样一种旁门左道的怪阵。秦晋受克,一时左支右绌,杀伤无用,绝世身法施展不开,只好眼瞧着楚朝秦吃亏,急上眉梢,又无可奈何。
楚朝秦立剑在手,只觉得下肢麻痒,使不上力。楚云柏离他十尺之遥站着,细细拢了拢散开的头发,又瞧了眼秦晋,才得意道:“你不是急着要见我爹?等下便让你见个够本可好?”
他将手指含于口中,打出个响亮的唿哨,众人听令,齐齐将兵刃往中间推近一尺,又纷纷自缝隙里伸出利器。秦晋避无可避,只管叮叮当当一阵急砍,以怪剑之利居然也无可伤其分毫,眼看着即要被万仞穿胸而过,他抬膝夹住其中一簇钺尖,挥剑将那长柄齐根斩断,继而回身紧紧贴上这面铁墙,反手将手中薄锋沿那缝隙递了回去。
剑尖刺破皮肉,发出嗤一声轻响。
怪剑连穿三人,秦晋下手丝毫不软,顺势劈斩下去,削铁如泥般又将身旁连人带器一同划断。这道铜墙铁壁在瞬间被瓦解殆尽,血雾如七月霖雨瓢泼而下,秦晋还剑回鞘,飞身而出,径直冲至楚朝秦身旁将他搀起,关切问道:“有无大碍?”
楚朝秦见他滴血未沾,只觉惊奇,半晌才道:“这贼厮暗算我。”
秦晋揭开他的鞋袜,发现那处伤口颇深,滚出血珠,但此刻无暇细看,便怫然拾目对上楚云柏。
楚云柏也瞪直了双眼,方才发觉自己所带百人精英一半陷于泥淖,一半被秦晋斩杀,几乎都是发生在顷刻之间。他踉跄后退,迫切想要逃走,然而双腿灌铅,动弹不能。秦晋一个箭步过去,一掌搭于他的肩头,道:“刀口有毒?把解药拿来!”
楚云柏极其怕他,嗫嚅道:“我……没……”
秦晋五指并拢,指尖掐入他之胛骨,楚云柏失声惨呼,道:“在……在我父亲那处!”
秦晋一言不发,捉小鸡般提了他便走,猛地摁在楚朝秦身侧。楚云柏不敢呼痛,眼盯着楚朝秦雪白脚踝,不知何意,仅是瑟瑟抖个不停。
秦晋命道:“给他吸干净。”
楚朝秦及楚云柏皆是一惊,楚云柏惶然道:“我……这……”
秦晋自他身后,榷起一根手指,用力一掰。
楚云柏一时气窒,张口咬上了楚朝秦的脚。楚朝秦把脸一皱,嗷一嗓子喊了出来。
秦晋:“……”
他一巴掌甩在楚云柏的后脑上将他糊开,再看那处显出上下两排鲜红整齐的牙印,悲愤骂道:“老子忍这么久都没舍得下过嘴,倒让你占去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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