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王鑫手下四处打听,自然是知道了徐一鹿早些时候抓来的几个小打小闹的盐枭,便抢先一步派人知会了不少有些名望的老百姓。
一时间,闻讯而来的民众也纷纷翘首以盼。
王鑫没看见徐一鹿,不知道他这玩的又是哪一出,只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静观其变。
签字画押后,外头的百姓静悄悄地,大多数人面带忧虑。无他,依照这些普通百姓看来,如今只能吃得起私盐,若是没了私盐……
这一出,也是王鑫要让虞濯无名声可图。
公堂外众人顿时开始窃窃私语,旁观的百姓也是越来越多。毕竟在地方上而言,一个“巡抚”就是天大的官了,更别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盐枭之患,其根源在于盐课繁重,贪官污吏,故而今日不但审盐枭,同样还审贪官。”虞濯声音内劲刚强,丝毫不受外头嘈杂所扰。继而一敲惊堂木,响声震慑四方。
王鑫眼皮一跳。
“带上来!”虞濯喝道。
王鑫定睛一看,被蕲若押上公堂的人居然是徐一鹿。后者神色灰败,直到见了王鑫,眼神才带了几分希冀。
堂上官差自然都是认识徐一鹿的,不由得面面相觑,军师缩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徐一鹿你可知罪?”虞濯问道,却不等徐一鹿开口,将他的罪状一一列数出来,每说一句,都让徐一鹿更加哀戚几分。
勾结商户、贪污受贿、抬高盐价……即便是王鑫,也不能再救他一把。
“带上人证、物证。”虞濯说完,几个便衣御行卫将私账、“万喜”盐铺的人全部带上来,甚至还让王鑫过目。
御行司自建立以来,南御行司的所有行动都在暗中进行,王鑫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左相大人居然还带了人,生怕这扬州府的官差不好使唤……”王鑫也就是不明所以地嘲讽。
这一点,连坐在后堂的夏侯瞻也是服气,王鑫真当自己天高皇帝远。王炼尚不敢得罪虞濯,这王鑫比他老子有出息呀。
“王巡抚,你觉得依我朝律法,该如何给徐一鹿定罪?”虞濯问。
“这……”王鑫把目光晦涩地看了看身边扮作小厮的幕僚,后者快速把靖朝律法中相关的内容说了一遍。
这一听完,王鑫的面色就极为难看。若是真的按照律法判刑,恐怕今后没有哪个地方官会帮他敛财。
“徐大人在扬州府任职多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单单依照靖朝律法判处,未免——”
“兢兢业业?”虞濯失笑,问道,“高抬盐价,勾结商户,这也算兢兢业业?”
徐一鹿已经抖如筛糠。
外头的人忽然喊道:“丞相大人,盐枭也只是为了百姓吃得上盐,一斤盐五钱银子,不买私盐怎么行!”
“是啊,大人!您怎么抓盐枭呢,他们都是好人啊!”
一户人家起码七八口人,一月少说就需要一斤盐,算下来一年就要花六两银子在买盐上面。然而,即便是官府里头寻来的养马、杂役之活,一年能有一二十两算是富足了。
虞濯叹了口气,无意间瞥向后堂,可惜见不到皇帝此时的神情。
王鑫却不是在想这件事。此人是他安排的,意在激发民愤,指责虞濯清扫盐枭,看似为百姓,事实上则把人往绝路上逼。
然而,如今情况不一样了,虞濯斥责的人是徐一鹿……
“这名小伙说的有理,抓盐枭无济于事,为今之计除了惩治贪官,也只能下调盐价。”虞濯说道。
这些人讲话腔调纯正,一点都不像是苏州府的人。
吃了暗亏,王鑫妄图扳回局面,赶紧说:“敢问大人如何下调盐价,这些都是朝廷规定的,岂是说调就调。”
下调盐价,确实不是说说就好,毕竟,国库收入,近半数来源于盐税。事实上,真正收入国库的盐税只有总数的十分之一。
中间这巨大的利润,基本都归雁过拔毛的地方官员与盐商。
“此事自有朝廷与圣上来定夺,王大人,这案子还没审完呢。”虞濯转而问外头的人,“扬州府的百姓大多都是有见地的,诸位觉得,徐一鹿该判什么刑罚?”
外头立即乱哄哄的吵嚷起来。
“对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份讼状。”虞濯拿起桌上的纸张,递给墙边的师爷,说道:“好好给王大人念念。”
师爷差点吓得话都讲不利索。
这份讼状是虞濯所写,状告王鑫。念完之后,王鑫眸光一冷,也学不来讨巧卖乖的姿势,直说:“可有证据?”
“没有。”虞濯很诚实地说。
王鑫瞪大眼:“没有?左相大人寻我开心呢!”
“御下不严,这需要证据吗?”虞濯拿下巴指了指徐一鹿,说道,“王大人还是与我一同回京述职吧。”
“笑话!”王鑫不屑地说,“他与我何关?”
徐一鹿猛地起身扑向王鑫,大喊:“王大人救救我,都是您让我做的呐,下官都照做了,怎么不能救我呢!”
王鑫起身推开人,连连后退,喝道:“谁指使你诬陷本官的,滚开!”
蕲若赶紧去制止二人,外头的吵嚷之声与公堂内的动静结合起来,嘈杂不堪,虞濯皱了皱眉,敲了敲惊堂木,顿时所有声音凝固。
“吵完了?御行卫听令,传陛下口谕,但凡江淮行省内涉及贪赃枉法、私收盐税的,一律停职,带回京城查办。”虞濯道。
王鑫冷笑:“圣上口谕——莫不是左相大人家传圣旨?”
如今王鑫敢在这儿跟他叫板,应该不是仅仅凭借没有兵权的太尉老爹,也不会是空有名头的“国舅爷”之称。
虞濯心想,这王鑫还真是不知死活。再大的靠山,能跟皇帝比吗?
“带走。”虞濯说道。
蕲若上来就找了东西塞住王鑫的嘴,丢给其他御行卫,而徐一鹿连反抗都没有:毕竟妻子儿女还在御行卫眼皮子底下。
门口的百姓纷纷叫好,虞濯看了看这些盐枭,便说:“本朝制度自然有朝廷定夺,盐价一事,待本相回京之后必会启禀圣上,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准许本相收监这几位盐枭。”
说罢,行一躬身礼。
“有丞相大人为我们做主,我们也不怕了。”
“大伙儿都同意,当年丞相大人跟着先帝打仗的时候,哪里有这些人什么事。”一个老者高呼。
“丞相大人说的是,这些狗官,早该被惩治了。”
衙门里头的官差依旧是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茫然。而御行卫暂时入主府衙,将人带下去之后,虞濯便宣布退堂。
待虞濯走到后堂,夏侯瞻便问:“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燕公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呀!”虞濯假装慌乱地上前捂住他的嘴,“本相若是被御行卫抓了,燕公子也难逃干系。”
推开虞濯,夏侯瞻微微蹙眉,问:“朕,要对王家下手吗?”
“祸国乱民,陛下为何不下手?”收回手,虞濯边问,心里想着皇帝越来越不好玩了,自己这么得罪他,都个没反应。
却只是沉默。
长叹一声,虞濯走出院子,说道:“陛下,若待盛世太平,臣必归隐山林,处江湖之远。你我君臣情分,断不会生此间隙。”
中庭月朗,清风徐徐,松竹摇曳。
夏侯瞻只觉得面前之人似要羽化为仙,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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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树倒猢狲散 壹
永亨元年,七月,太尉王炼之子,江淮行省巡抚王鑫犯下抬高盐价,私收贿赂,御下不严等等十条罪责,被判秋后处斩。
武帝为稳定江淮沿岸盐价,减少地方官员贪污,设立盐政大臣,地方下派巡盐使与运盐使。
同年八月,多位臣子联名弹劾王炼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接着翻出与前朝诸多牵连,帝未多加追究,准王炼辞官归家。
太尉一职空闲,待明年春闱后定夺。
年轻时候,燕太后姿容倾城。如今年逾三十,却也不减丝毫风华,而平添动人韵味。虞濯同夏侯瞻前去拜访的时候,燕太后正忙着逗弄两个小皇孙。
二人各自行礼之后,冷月将茶水点心送上。
“哀家多谢左相此行对瞻儿的照顾。”燕太后面上笑盈盈地说道,“然而此行奔波劳碌,左相大人清减不少。”
夏侯瞻面色微变,抢先说道:“江淮一事,直到如今,尚未全部解决。左相这段时日辛苦,现在还是赶紧回府休息吧。”
“多谢陛下厚爱,臣不觉得累,只是陛下……”虞濯不知一次感受到,这对母子在他面前所为有些别扭。
“此是内宫,外臣不宜久留。”夏侯瞻立即对虞濯道,“况后宫不干政,恒清还是回去吧。”
这茶还没冷,居然就让他走了。虞濯也只能笑笑,称好,随夏侯瞻一同离开。
初入九月,凉风飒爽,御花园内金菊遍地。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您与太后娘娘是否心生隔阂?”虞濯想了半天,也只能猜出这么一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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