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总管哼笑一声:“陛下的对大人恩宠,可是旁人没有的。绰漫小姐,是安童大人和伯颜大人的掌上明珠,先皇后也最是疼她。”
“陛下将她指给大人,可想而知,对大人抱了多高的期望。”
在安南惨败回来后,世祖大发雷霆,将上至脱欢下至一干将领,全部叫去骂了个狗血淋头。孟桓当然也不例外,武阶从武德将军降到了武略将军。
孟桓还记得那天,他一身的伤,跪在阶下,年老的皇帝将案上的东西摔了一地,指着他的鼻子骂废物。
到今天又开始笼络人心,打一棒子给颗枣,不愧是帝王。
若没有宋芷的存在,他该是会感恩戴德地接旨,可这假设不存在。
孟桓命齐诺给了公公赏钱,又亲自将人送到孟府门口,才失魂落魄地回来。
才转身,没走回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的宋芷。
宋芷站在一颗木槿花树下,粉色重瓣的花落了一地。
已是深秋,木槿花都谢了。
宋芷脸上没有笑,也没有哭,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孟桓,单薄的身子在这两个月养回来了一些,可在孟桓看来,还是太瘦。
秋风起,宋芷乌黑浓密的发被发冠束起,余下的则自然下垂,在秋风里微微摇曳,与鸭卵青的衣摆一起,飞起好看的弧度。
孟桓忽而不敢去看他。
他垂下眼,站在原地,手倏然握紧,他到底是负了他……
“征南,”宋芷见孟桓没动,便主动走上来,轻轻问,“总管走了?”
孟桓别过脸,点点头:“嗯,走了。”
宋芷微微笑了一下:“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何不回去?”
宋芷的态度自然得仿佛那总管只是来封赏,不是来赐婚。
孟桓抬头看他,试图从宋芷的脸上找出失望、愤怒的痕迹,仿佛这能让他好受一些,可他失败了,宋芷的表情与这两个月来别无二致。
“我……”孟桓的声音哽在喉头,“……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
宋芷闻言唇角微弯,笑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征南你本就该娶她,”宋芷拉着孟桓的手往回走,“她注定是你的妻子。”
“绰漫小姐又漂亮,身份又尊贵,还很爱你。”
“但她没你好。”孟桓说。
宋芷顿了顿,笑了,他偏开头,抬头去看墙头支出来的红叶。
“你要好好待她。”宋芷说。
宋芷肯定自己说的是真心话,但眼眶却不由自主地酸了。
“……那你呢?”孟桓问,嗓子眼绷得紧紧的,“你……会怎么做?”
宋芷没有回答,他突然想起前几年,孟桓带他去香山看红叶的时候了。
“……你带我去香山吧,征南,我想看那里的红叶了。”宋芷说。
他会怎么做呢?
宋芷心底苦笑,其实关键从来不在于他,他根本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
孟桓不愿他离开,可等绰漫嫁到孟府来,又怎能容得下他?
“好,”孟桓没能问出答案,也没有再追问,“明天我就带你去。”
如今已是深秋九月,旨意才刚下来,想在年前将婚事办好,有点赶,绰漫和哈济尔的婚事,当然不能草草了事,因此婚期多半定在明年。
这也就意味着,两人还能过一段安生日子,没有外人打扰的那种。
深秋时节,叶子大都已落了,香山上的红叶就仿佛春日残红,枝头挂着一些,大部分已零落在地,堆了一地赤红的落叶,踩下去,发出轻微的响声。
宋芷站在林间,一时间有些恍惚。
上次来香山,是什么时候?宋芷约莫回忆了一下,那一年孟桓刚刚及冠,如今连他都二十一了。
那是三年前。
才仅仅是三年,他们就已到了这种地步。
此情此景,真教人有些感伤了。
“征南……”宋芷眼里倒映着刺目的红,哽咽出声,却没能说出下面的话,他一偏头,抱住孟桓的腰,将脸埋在孟桓肩头。
他多不舍啊。
多舍不得,把这个人交出去,给别人。
“嗯?”孟桓抚着他柔顺的发,低低应了一声。
孟桓刚把他从和礼霍孙府上接回来那天,曾对他说,他做他的亲人。
宋芷抬起脸,香山今天依旧有人,但毕竟是深秋,天气冷了,游人不多,宋芷看了看附近的游人,没有理会,抬头,吻在孟桓唇角。
然后他抬手,捡起落在孟桓头发上的一片红叶,笑说:“这一片,我要珍藏。”
孟桓也笑:“人就在这里,要叶子做什么?”
宋芷抿唇只是笑,没有说话。他的预感成了真,又还有什么可说?
当天从香山回去,才到孟府,孟桓的动作便表现得很急切,拉着人进了屋,“哐”地关上,将人按在门上便吻。
那吻热切而激烈,带着害怕失去的慌张不安,也带着想要将人留下的执拗。孟桓亲吻着宋芷的眼睛,唇,脖子,细密的吻再渐次落到宋芷身上其他地方。
“你的伤……”宋芷在亲吻的间隙,只来得及说出这半句话,又很快被孟桓堵了回去。
“不碍事。”孟桓在他耳边含混地说。
事到如今,宋芷也顾不得什么了,没等孟桓动手,便主动脱了衣服,贴上孟桓灼热的身体。
年轻蓬勃的欲望,无论是爱,是占有欲,都能在情/事中,得到最完美的满足。
宋芷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身前是孟桓炽热的吻与爱抚,他搂着孟桓的脖子,眼角眉梢都带着桃色,一边低吟,一边用身体接纳着孟桓。
因为孟桓受伤的缘故,这两个月,两个人都很克制,从没做到最后过,因此这一次,算是闹了个彻底。
孟桓抱着浑身汗津津的宋芷,将他轻柔地放在床上,低头吻他的额,然后继续未完的事。
等这一场水乳交融结束,宋芷闭着眼眸,躺在被褥里,累得一动也不想动。
两个月过去,孟桓身上的伤好了个大概,但这一番动作下来,伤处还是有些疼的,过程中不觉得,结束了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
孟桓将人搂在怀里,低头亲吻宋芷的发顶。
宋芷蹭了蹭他的下巴,手抚着孟桓身上的伤疤,一道又一道,旧伤添新伤,最狰狞的,要属左胸和腰侧的新疤了,还是淡粉色,手摸上去,一寸寸,只觉得心惊。
多险,他就要失去他了。
“征南,”宋芷用沙哑的嗓音说,“你以后成了亲,能不能就不要总在出去打打杀杀的了?”
“你说若是出了意外,岂非要绰漫小姐守活寡么?”
孟桓不满他在这时候提这些,掐了宋芷的腰身一下,掐得宋芷疼得皱眉。
“松手。”宋芷嗔道。
孟桓这才说:“她不会,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会另嫁的,守什么活寡!”
宋芷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蒙古人对于女子的贞操没有那么严格。
孟桓抬起宋芷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乌黑水润的眸子里,有未散尽的朦胧。
“你怎么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呢,子兰?”
宋芷没有说话。
孟桓又说:“放心吧,我绝不会死的,否则你怎么办?”
孟桓摩挲着他的侧脸,低低道:“我要是死了,你肯定要娶别人了,比如白满儿。”
“你怎么……”宋芷刚要反驳。
“不是白满儿,也有其他人。”孟桓捂住他的嘴,“我不许你娶别人,所以我绝不会死的。”
宋芷苦笑:“你可真不讲理,你明明都要娶别人了,还不许我娶,哪有你这样的……”
孟桓捏着他的下巴,低头吻他,那吻几乎要将宋芷的唇咬破了。
“……你能不能不走?”吻罢,孟桓贴着他的脸颊,低声问,是从未有过的哀求的语气。
“能不能别走,别离开?”
绰漫嫁过来,宋芷多半是要离开的。可孟桓又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宋子兰是他的!
……是他的!
他怎么能离开呢?
宋芷抬起眸,看着孟桓的眼睛,除了安南回来后重伤垂死的模样,他从没见过这人如此脆弱,近乎低声下气了。
宋芷在心底唾弃自己,一个负了自己,要娶别人的人,有什么值得他心疼的?
他该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将那玉佩一把扔回到他怀里,说:“我走了。”然后再不回头。
“……你想我怎么做?”宋芷听到自己问。
真是贱啊,宋芷想,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呢?委曲求全地留下,跟另外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想想都要笑掉大牙了。
“我要你留下。”熟悉的强势又回来了,孟桓紧紧地把宋芷箍在怀里,也不顾身上的伤疼不疼,固执地说,“我要你留下来,子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