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隐隐传来家丁和奴婢们的呼喝声,一声连着一声,焦急非常。
在水底把人教训了一遍,孟桓才带着他向上游,甫一浮出水面,宋芷便猛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喘息,在水下,可把他憋坏了。同时用力从孟桓怀里挣出去,便往岸上爬。
孟桓也在呼吸,表情冷冷的,盯着宋芷,对他的狼狈和羞恼无动于衷。
衣物都湿答答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宋芷将被孟桓拉开的衣襟拢好,气得没跟孟桓说话,也没看他一眼。
岸边的家丁们早已看见出水的两人,欣喜地往这边跑,为首的赫然是齐诺。
“少爷,宋先生,你们可算是出来了!”
“可把我们吓坏了!”
又奇怪:“少爷,你们好端端地在桥上,怎么摔下去的?”
宋芷闻言,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孟桓也不想回答,自己从水里出来,吩咐道:“把他带回屋,看好,不允许他乱跑。”
这是又要软禁他的意思了,宋芷的握紧了拳,回头看了孟桓一眼,眼眶有些红。
不知是气的,还是难过的。
孟桓冷笑:“刚刚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把他带回去,现在,立刻。”
“是!”底下人答应。
迎着宋芷的目光,孟桓一身是水,走到他面前,蹲下,捏着他的下巴,讽道:“你不是想当男宠么,那就好好做好一个男宠的本分。”
宋芷眼睫微颤,眼眶更红,却没有反驳,而是垂下眼,轻声道:“是,少爷。”
“那秀娘……就拜托少爷了。”
孟桓站起身,从齐诺手上接过干净的毛巾。
“这个放心,你既然守诺,本少爷自然也会守诺。”
孟桓说完,便不再看他,径直走了。
而宋芷则在家丁们的看管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芷忽而有预感,这间小小的屋子,会成为他以后许久的牢笼。
而他就像一只鸟,被折断翅膀,关在华丽的笼中。
宋芷有些苦涩地想,孟桓可真是偏执……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走。
孟桓换了衣服之后不久,便听到底下人来报,说绰漫来了。
孟桓有些奇怪。
绰漫已经许久没来过他这儿了,原以为这丫头转性了,或者又被旁的什么人吸引走了,孟桓便没有理会。
其实早几年,他是有娶绰漫的打算的,绰漫是伯颜的女儿,娶了她,对自己的助力是很大的,而绰漫本身漂亮,又娇俏可爱,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孟府倒还惯得起。
他也知道,这丫头原本对他有意。
但遇到宋芷后,这念头不知道怎么,就慢慢没了,也不知抛到了哪个角落里,因此绰漫长时间没来,他也没有打听过问。
听到绰漫来,孟桓诧异了一阵儿,很快调整好情绪,接见了绰漫。
虽然许久未见,绰漫看上去,还与以前一模一样,不过也有不一样,绰漫的打扮,不再是个纯粹的小女孩了,更像女人靠拢一些,除了娇俏之外,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温柔。
毕竟,绰漫都十八了,早到了嫁人的年纪。
或许是因为他,才一直拖着。
绰漫今次来孟府,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犹豫又犹豫,才大着胆子来的。
她当初因为宋芷的事,想着要让爱赤哥去求求皇后,让皇帝给她和孟桓指婚。
爱赤哥是同意了,爱赤哥原先就很中意孟桓这个女婿,可阿可却在犹豫。
她总不愿委屈了女儿,怕女儿一心扑在孟桓身上,嫁到孟府后,被孟桓拿捏得太死,吃亏。
加上,女孩儿家去求这个,博罗哈斯还是觉着不大好,此事应该由孟桓去求才对。自家女儿是什么金枝玉叶,哪能上赶着去嫁给别人?
丢他们家的人。
绰漫被拒绝后,便跟阿可大吵大闹了一阵儿,结果闹得伯颜也不高兴了,觉得女儿太不像话,让她在家好好反省,禁了女儿的足。
绰漫又气恼又委屈,哭了一个月,阿可心疼女儿,才求伯颜解了禁足。
之后绰漫便郁郁寡欢。
今天来见孟桓,绰漫是想问问孟桓对她的想法。
蒙古人家的女孩儿大胆,不像那些汉人女子,扭捏得要命,什么都不敢说,绰漫天不怕地不怕,从小被皇后、母亲等宠着长大,没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但真到了孟府里,又略微有一点紧张,她攥着自己的袖子,不安地坐着,等孟桓来。
“绰漫,”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熟悉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你今儿个怎么来了?”
绰漫眼睛一亮,脸微红,抬头看向孟桓。
孟桓似乎刚沐浴过,头发还有些湿,身上带着水气。
腰间挂了一个玉佩,绰漫在去年围猎的时候见过,与宋芷腰间那个是一对。
“哈济尔!”绰漫叫了一声,脸上扬起略带羞涩,又甜甜的笑,“好久没见你了!”
孟桓点头,在她对面坐下,说:“是啊,好久没见你了,近来都在忙些什么,都见不着人了?”
“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吗?”孟桓调侃。
绰漫抬起下巴:“才没有!”
但要她说做了什么,她却说不出口了。
太丢脸。
该怎么开口呢?绰漫想,怎么才能把话题自然地过渡过去啊?
“……倒是你,”绰漫说,“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也不来找我。”
想到这个,绰漫还有些气闷,自己不来找他,他也不去找自己了。
汉人不是有句诗叫什么来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没有。”孟桓失笑。
绰漫狐疑:“真的?”
孟桓有些无奈,说:“真没有。”
绰漫勉强信了,嗯……没有别的女人。
……宋芷用不着担心,反正不会影响什么。
绰漫咬了咬唇,以自以为旁敲侧击,实际上非常明显的方式问:“哈济尔……今年满二十一了,怎么还没有娶妻呢?”
孟桓微顿,看了绰漫一眼,这丫头……不会是来逼婚的吧?
孟桓想了想,觉得以绰漫的个性,真干得出来,于是赶紧说:“一来父母不在,婚事无人主持,二来常年忙于军务,实在腾不出空来风花雪月。”
绰漫不以为意地撇嘴:“那你还能不结婚不成?”
孟桓笑了笑:“绰漫,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跟一个男人,说这些话?”
这是直白了当地责备她了。
偏偏绰漫对孟桓还发不出脾气,却红了脸,憋的。
“我……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孟桓又笑:“我的婚事,你就别操心了。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可不是小姑娘了。”
拒绝得也很明显。
绰漫听出来了,原来他根本就知道自己的心意,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拒绝了自己!
绰漫气红了脸,她绰漫,何曾这样被人轻视过?自己上赶着要嫁给他,他还不愿?
真是欺人太甚!
绰漫腾地一下站起身,指着孟桓:“哈济尔,你……你……”
却“你”了半天,什么也没你出来。
绰漫羞恼地跺脚,几乎快被气哭了。
话说到这里,已然不用再说下去了,绰漫还要脸,气鼓鼓地瞪了孟桓一眼,提起裙子便跑了出去。
“我不理你了!”
孟桓没追,只吩咐人将绰漫送出去。
今日绰漫一来,孟桓才想起还有这头疼的一遭。
要是绰漫因了他暗里的拒绝,不再提起,那倒也罢了。
就怕绰漫不屈不挠地闹,那孟桓也够喝几壶的。
而按绰漫的性格,孟桓真没有把握她不闹。
过了两日,孟桓教人送去修的宋芷的玉佩,修好了,玉佩裂了是无法复原的,只能修复。
负责修复的工匠在裂纹处,镶了金,让玉佩看起来更美观了,而且比以往又增添了价值。
从在石拱桥上吵了一架,两人便没再见过面。
孟桓不想见宋芷,有关宋芷的事,都是从下人那里听来的。
譬如宋芷落水后,感染了风寒,一直在咳嗽,譬如宋芷今天吃得很少,譬如宋芷昨夜做噩梦了。
这几天,宋芷只在秀娘醒过来时,被允许踏出了房门一会儿,等秀娘睡着,便又被带回了屋。
若说男宠,宋芷倒也不算个合格的男宠,因为孟桓去都没去过他那儿过夜。
这天,孟桓拿了玉佩,去还给宋芷,原本不打算进屋,但透过窗,看到窗下宋芷越发清瘦的面容,孟桓还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宋芷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到孟桓时,身体明显僵了僵,但很快勾起一个难看的笑来,似乎是在谨记着自己的身份,站起来,向孟桓行了礼:“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