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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陵歌 完结+番外 (水在镜中)


  韩旷低声道:“只看到几个弟子,仿佛是往四处去送信的。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要选武林盟主了。”
  宁舒失望道:“看来我们所料不假,段辰到底是没能揭穿那人。只是不知道孟连山那功夫要多久一练,要是众人都在岛上,他捉人便不好掩人耳目了。”说着撩开车帘,有些担忧地看着叶红菱:“她情况有些不对劲。龟息丹药效过了便是过了,后续不过是浑身无力一段日子。似她这般昏睡不醒的,那是身体本身无法承受药力的缘故。我怕若不好生医治调理,会有性命之忧。假死假死,虽然是假,终究沾了个死字。”
  他看向韩旷:“东西给出去了,何记的人有没有同你说几日能送到?”
  韩旷道:“他说至多三日……那草篮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宁舒掰着手指算了算:“只是贵人们消遣的玩意儿。不过有人见到了,会去给星宿宫传信的。”
  韩旷皱眉:“你……你同星宿宫有联系?”
  宁舒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是我从姨母那里无意中得知了一个他们传递消息的法子,草篮代表此处有人要坐收渔利。星宿宫一向收钱做事,但其中最大的生意却是消息买卖。他们眼线遍布江湖,可眼线彼此并不相识,传信的暗号也各有不同。这回事从紧急,说不得,只要好借一借他们的路子。我用姨母的路子传消息,姨母中途必然很快会知晓,她或许能想出个办法来。”
  韩旷摇头:“你……你既然能搭上星宿宫的路子,何不直接告知此事的原委,揭……揭穿孟连山?”
  宁舒叹气:“因为星宿宫主向来眼里不揉沙子。若无确凿证据,消息到手人家也是不信的。且与他们有联系的是姨母。我毕竟不是姨母,那边的人又心细如发。一旦发现这条眼线是假冒,必会派人反杀。到时候我就是有机会解释,也会影响到姨母同那边的关系。姨母当年杀人太多,江湖遍地仇家。若有人知道她仍活着,且失了武功,你猜会如何?这只是行险的法子,她知道后若是生了气,还不晓得要怎生罚我……”说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罚起人来,一向是不留情面的。”
  见韩旷关切望来,心中一酸:“你瞧我做什么?”
  韩旷抬起手,似乎想碰碰他,可最终把手握起来,放回到了膝盖上。
  宁舒木然转开头去,恰望见树上一对并排梳理羽毛的鸟儿。他低下头,回到车里去,想看一看叶小姐。
  这一看不要紧,发现她肤冷如冰,苍白脸色中已然透出了灰败之气,当下毫不犹豫:“我们得回城中去,给她找个大夫。”
  两人简单地改了装束,扮作一对毫不起眼的外乡夫妻。宁舒折了一根枯枝,将自己的头发绾起。只是他头发既厚且滑,细小枯枝禁受不住,几次断做两截。韩旷见状,默默砍下根粗些的树枝,用刀削做一头粗一头细的荆钗,递了过来。宁舒接过,愣怔了一会儿,方仔仔细细地将头发绾住了。
  湘阴城中有不少君山派的产业,韩旷赶着车,谨慎地避让过去。两人一连跑了许多家医馆,大夫见了叶小姐的气色,都连连摆手。最后一家更是将人直接往外轰赶,说他们带个死人上门瞧病,分明是踢馆来的。韩旷面色阴沉地盯着那大夫,把那人看得后退了一步。
  宁舒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烦劳大夫给我们抓一钱参须……”
  那大夫打量了一眼他们的寒酸装束,轻蔑道:“人参何等珍贵,怎能卖与死人。”
  宁舒掏出了一粒银珠:“都是开门做生意,我们又不短你的银钱。”
  那大夫将银珠接过,咬了咬,方悻悻地喊柜上伙计抓药。宁舒又抓了几味功效平和的辅药,配了个简单的方子。抓好了药正要往外走时,瞥见那大夫头顶的屋梁上恰有只天牛趴着。于是趁抓药伙计不备,捻起柜面上的一颗草药,抬指向梁上打去。天牛被击中,恰好落在那大夫脖颈后。那大夫立刻惊得跳起来,哇哇叫着,伸手在背后抓挠。几个伙计慌忙围上去帮他捉虫。
  宁舒嘴角一翘,恰对上韩旷的目光。
  那笑容支撑不住,又飞快地消失了。
  正要爬上车离开,忽然听见有人迟疑道:“韩大斯……你是韩大斯?”
  宁舒不动声色斜视望去,见是个君山外门弟子装扮的中年人。再一瞧韩旷闷声不应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韩旷个子比寻常人高,走在人群中,本就容易引人注目。偏偏他们身上没有太多可以易容的东西,纵然宁舒手法精妙,也只能糊弄个大概。若是遇上了彼此格外熟悉的故人,难免就会露了马脚。
  他心念急转,将头发弄乱了些,然后猛地抬手将药包向韩旷砸去。药包轻飘飘的,砸在头上倒不甚疼。韩旷只是愣了一下,便见宁舒张牙舞爪地冲上前来,打着一口乡谈对他又哭又叫,拳打脚踢。那话大概是说,他行事猥琐下流,同自己的妻妹有了首尾,现下还把人害病了。做妻子的心中委屈,自然要哭闹一番。
  韩旷与宁舒相识日久,已经晓得他的套路。于是闷不作声地蹲地抱头,由他踢打,一副惯于受气的模样。
  那君山弟子狐疑地瞧了一会儿,最终神色间疑虑进去,只是面露嘲笑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宁舒踢打韩旷,不过是做戏。瞧着力气甚重,其实落在身上并不如何疼痛。但他嘴里讲着咒骂的话,难免带上了几分心中的气恼。人走了兀自不停手,掐住韩旷通红的耳朵,凶巴巴道:“往后还敢不敢了?”
  韩旷低声道:“不敢了。”
  宁舒这才将人松开,转身坐到车上,轻轻踢了他一脚:“还愣着做什么?走吧,韩大斯。”
  两个人寻了一件偏僻客栈,将药煎了。宁舒自知医术平常,于药量上再三斟酌,最后小心翼翼地将要给叶小姐喂了进去。又招呼韩旷,让他渡了几分内力过去。这样折腾了一番,叶小姐的脸色终于好了些,呼吸也渐渐恢复了,只是仍然未醒。
  宁舒担忧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医术有限,用的药都是权宜的办法,治标不治本……”他抬头望向窗外,焦虑道:“这些正道人事都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在人家岛上喝茶喝上瘾了……”
  韩旷讽笑一声:“孟连山若要用心,总能让人人都宾至如归的。我……我估计这会儿功夫,所有人都觉得心潮澎湃,愿为他效力,并且还……还以为自己是在除魔卫道……”
  宁舒叹了口气:“方才,路上那人是谁?”
  韩旷神色转冷:“当年同在外门的一个弟子。”
  宁舒看他神色,不必问也明白了。人与人不管在哪里都是爱抱团的。似韩旷这种心事沉重的人却偏要独来独往。想来当年在君山门中,他的日子未必会有多么好过。
  正胡乱思量着,房门被敲响了。
  宁舒与韩旷对视一眼,韩旷悄悄握住了刀。宁舒掐着嗓子,细声细气道:“谁呀?”
  外头是个男声:“伙计送水。”说着房门被推开,一个店伙打扮的中年人提着两桶水进了门。
  宁舒与韩旷默默看着他忙碌。只见那人将两桶水放好,躬身道:“客官若无吩咐,小人这便去了。”说着向门外走去。宁舒却道:“你等等,我要写封信,烦大哥替我捎去驿站。”
  说着走过去,关上房门,冲那男子小声道:“姨母……”
  那男子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嗓音忽然一变,赫然是白夫人的声音:“要你留在园中看护姑娘。你倒好,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第43章 下
  宁舒自知理亏,乖乖地倒了一盏茶,递上前去:“我的信才送出,姨母怎么来得这样快?”
  白夫人眉眼一立:“你那信还未送出,便被我的人中途截下了。”
  宁舒一愣,声如蚊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白夫人冷笑:“你的胆子如今越发大了。星宿宫的路子还不到你碰的时候。罢了,左右我今日来与你要说的是同一桩事。苏羽镜传信给我,说有人要挑唆正邪两道相争。我恰在左近办事,截到了你要送出的信,便过来瞧上一瞧。”
  宁舒知道她多年在合欢教中与人勾心斗角,心思本就极重,这下自己好心却触了对方逆鳞,当即露出些惊怕来:“我当真只是想传信给你……”
  白夫人借着那店伙的脸,憨厚的笑容里殊无暖意:“我知你好心,可犯错就是犯错。好孩子,哪有犯错不挨罚的呢?”她看了一眼神色警觉的韩旷,嗤笑一声:“你说好了要听我差遣,却带着我的小舒儿跑了,也是要罚的。”
  韩旷冷冷道:“你……你要杀徐紫雾,我们正想法子把水搅浑,助你杀人……如何倒成了我们的不是?”
  白夫人失笑道:“我们?”她目光如电,转向宁舒:“小舒儿,你同他,几时成了我们?”
  宁舒心知不好,强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来:“他内力很好嘛。姨母,你也知道,我每个月……”
  白夫人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宁舒的脸:“你既然喜欢,那就随你吧。”
  宁舒再懂她不过,听了这话,登时后颈发冷。他面上强挤出个笑来:“姨母疼我,我是知道的。不过同一个人……次数多了难免要生厌。我已寻到下一个了,那人眼下正在君山岛上。只是孟连山也不知道在筹划什么,那些正道人士上了岛,好几天也没能回来。我瞧着似乎还在派人向各处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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