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渡说了这一大段,目的就是要替儿子提议,晋光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你是个好君上,也是个好父亲。”
他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就又让人琢磨不透了,嬴渡撇撇嘴,不知如何对答。
晋光却轻轻闭上眼,他的怀抱实在舒服,靠在他软软的宽阔的胸膛间,极大的安全感将人包围,就勾起强压下的睡意来。晋光的声音依然有些哑:“你说,为什么外面总要传言说秦公残暴不仁呢?”
嬴渡轻蔑一笑:“人们总会被既定的认识蒙蔽双眼,所谓传言不可以不察,真正想要察起来,又谈何容易呢?”
晋光瞑目一阵子,又忽然睁开眼,问道:“你觉得,赵绪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哎?怎么突然问这个?”嬴渡皱起了眉。
晋光仰起头看他,解释道:“兄长告诉我,他觉察到赵绪谋反前,与秦国有频繁的联系。”
“他当时是有意来找我,要秦国出兵帮助他谋反,可我一想,这一来是你们晋国的内政,我不便插手,二来秦国掺和进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他与晋悠是纯粹的权力之争,其治国之本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新朝没有新政,对于秦国这种身处其外的公国来说,铜牢关外,谁当君上都一样。”
他说得无情却有道理,晋光敛下眼睫,幽幽地问道:“既然谁当君上都一样,你为什么现在开始不遗余力地帮我了呢?”
嬴渡一愣,瞬间回过神来正待说什么,只觉马车突然一滞,忙抱紧了晋光不使人往前倒去,刚想问出了什么事,停下的厢车已被人从外面掀开车帘,本应在公城的嬴安闯了进来。
“君上,出大事了。”嬴安一边掀着帘子一边说着,神情严肃地一眼扫过晋光,而后看定了面有不满的嬴渡,声音凝重,“王城传报,天子驾崩了。”
第39章 添新仇无辜终作恨,动旧怨不度竟迷狂
乍一听见天子驾崩的消息,嬴渡还来不及想如何应对,扭头便看向晋光。
秦国一向不奉天子,天子是好是歹,秦国也不过在面上做做样子。然而这次毕竟不同,天子是晋光的亲哥哥,在经受了两个重要的人相继离去的打击后,唯一至亲的新丧,无疑会立刻将人压垮。况且现在的晋光已不如以往的满怀希望,他已经脆弱得再也经不起打击。
然而晋光的反应却出奇地平静,布满血丝的眼睛依然无神,倚在嬴渡怀里的身子依然无力,只是白皙的脖子上青筋隐现,两片泛白的唇控制不住地颤抖,愈加厉害,带动着紧咬牙关擦得“咯咯”作响。
“小光!”听见他的呼吸声越发沉重,嬴渡担忧地出声叫他,原本巧舌如簧,面对这样隐忍的悲痛却什么安慰也再说不出来。
一声呼唤不知道有没有起作用,晋光慢慢地从他怀里坐起来,一手撑着嬴渡的腿,直直地看向嬴安,努力咽下喉头的血腥味,纠结许久的牙关终于打开了,他沉沉的声音似乎更加沙哑:“兄长……是什么时候崩殂的?”
嬴安看向嬴渡,在收到肯定的答复后一五一十地回道:“昨天收到的王城传丧,如果是崩殂后立刻发丧的话,应该在三四天以前。”
晋光喉头一哽,又问:“丧报上说了原因吗?”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嬴安隔着这么远也感到一丝凉意,低下头老实说道:“只说是得了急病突然身亡,别的一概没有提。”
“急病?”晋光忽然冷笑,抬头看向快被这情绪吓坏的嬴渡,“嬴渡,你信吗?”
嬴渡看看嬴安,又看看他,谨慎地回答道:“信不信,不都没有证据证明吗?王城是这么说的,由不得我们不信。”
“我不信,我不信!”晋光两声低吼就像受伤的小狮子,杂乱的呼吸声中,只听他咬牙切齿地判定,“是赵绪,一定是他干的!”
再度与嬴安面面相觑,嬴渡担忧地望向晋光:“小光,你没事吧……”
“我清醒得很!”晋光打断他的话,放下怀里的荀耀,从嬴渡的怀里挣脱出来与他对坐,巨大的悲痛与仇恨在脸上交织出诡异的神情,“你想,王城里谁的兵最多?赵绪!他早就想挟天子,可兄长不听他的话,他就只能再往王城派兵,王城的兵累积到晋国难以支撑的地步,防的却只是兄长一个人,他必然不会甘心。小满盟会上就足以见得他对兄长的态度,揽了公位的权力不说,连这空壳天子也必欲取而代之!然而敢动天子,天下再是无义也必共讨之,他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楚国内乱风波犹未尽除,齐国担忧着自己与楚国的关系还在观望,只有秦国能起兵。但秦国与晋国本来就剑拔弩张,要起兵也不差这一个借口,他给你一个借口,不是还能算准你起兵的时机?况且现在的秦国是最容易迅速拿下来的,你的大军还屯在南边的金仪关,你人就在铜牢关,从冰凌关杀过来,轻而易举。”
他说了这一大通,听得嬴渡直发愣,忙问道:“那么他要对秦国发难了?”
“不是发难,也是震慑,你现在手里没有徐将军的大军,他要是开一国参与的盟会立自己做天子,你敢反对他吗?”晋光定定地盯着嬴渡。
嬴渡却拧眉不解:“一国盟会立自己做天子,天下人不认,这又有什么意思?”
“不是做天子有意思,而是这一整件事有意思。弑君只是一系列行动的开始,只是放给外界的信号。”晋光继续分析道,“兄长绝不会是在三四天以前驾崩的,按王城的晋军兵力,完全可以将天子驾崩的事隐瞒十天以上而不被人发现。我想,兄长被杀的时间,应该与子仁被迫刺杀我的时间差不了多远。兄长一死,他就能把王城的兵调出来,正好与你这里前些天收到的线报说晋军有一半被调出了王城吻合。当然,这仍然只是没有证据的臆测,然而在一切都做得干干净净的情况下,也许臆测,才更接近事实真相。”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荀惠不得不接受刺杀你的任务,就足可见赵绪没有安心要和谈,他看秦国的态度软下来,我们的兵又屯在金仪关未归,选择这时候发难,是合情合理的。只是……”嬴渡抿了抿唇,思虑道,“如你所言,王城几乎都是晋军在戍卫,他几乎已经完成了对天子的控制,天子出什么事,谁都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去,那他为什么连骂名也不顾,一定要弑君不可呢?”
“因为我没有死,所以兄长必须死。”晋光攥住衣服下摆的手在抖,“他会想,晋国公位的继承者,宗室中只有两个人,第一个是兄长,第二个就是我。如果我联合秦国讨伐他,那么不是兄长回去正位,就是我自己取而代之。所以他先让子仁来刺杀我,成功了当然最好,不成功对我也是巨大的打击。我侥幸活了下来,子仁的死他却没法对兄长解释,所以不能不对兄长下手。如果我死了,那么兄长失去了外援,就只能安分做他的天子;如果兄长死了,那么连续经历了子仁和兄长的身亡,最不济我也会权衡一下是否还要与他对着干,说不定我还会就此一命呜呼……”
“小光!”嬴渡忙出声打断他不吉利的话。
“你不用这么紧张,其实你我都知道,我就算是坐上公位,也不能坚持得太久,到最后晋国依然会陷入一片混乱,那时候才是公室无人,谁也无力回天,我当然是不会这么做的。”晋光却嗤笑一声,“放心,我既然已经看破他的圈套,就不会自己陷进去,至少现在,无论如何也会熬下来。”
然而这诡异的神情终究没法让人放心,嬴渡叹了口气,道:“你既然看得如此透彻,那么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呢?”
“如果没有料错,那么晋国不日就会发难,你得对赵绪形成威慑,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把徐将军调回来。”晋光思忖着,语气十分冷静,“只有秦国行动必然是难防其有备而来的,还得派人去齐国联系上仲约,让他务必以天下大义为重,协助秦国共讨叛逆,他若知大体,必然派人先行对青木关发起猛攻,东边受到牵制,赵绪也必不敢这么快就在西边有所行动。”
他说一条,嬴渡就点头应下一条,转头瞥一眼嬴安,对方已会意地记下。细味他的计划,嬴渡又有了疑惑:“只是争取时间调徐飞的兵过来,并不用太久,你争取这么久的时间,是要做什么呢?”
听他这么问,晋光便邪邪地挑起嘴角,志在必得地笑道:“赵绪以为扳倒兄长和我就能高枕无忧,却始终不知道公室里还有第三个人。”
嬴渡也是一惊,忙问:“谁?”
“晋阳。”
“晋阳?”嬴渡难以置信,“他不是三年前就夭折了吗?是你兄长亲自发的丧报,秦国也接到了啊!”
“阳儿没有死,是兄长早怀疑赵绪有变,把花姬和阳儿藏起来了。”晋光眼神笃定。
这倒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嬴渡也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问:“他们在哪里?”
“舆陵。”
“舆陵?”再度拧起了眉,嬴渡感到事情的棘手,“听说舆陵就在秦晋两国的边界上,可是从没有人找到过,要不怎么能置身度外成为避世之所呢?”
“兄长也不知道舆陵在哪里,不过有一个人知道。”
“谁?”
“聂夏。”
“聂夏?”嬴渡和嬴安同时表示惊讶,看看嬴安示意他先说,嬴安方说道,“聂夏是赵绪新派来上任的冰凌关守将,据线报说前天才到。荀惠死后晋国就拜魏帆为相,聂夏只是启用一个月的新人,就被任命为右师公,那可绝对是赵绪的心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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