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就是托这个脾气的福,又有谢翊之帮衬,幼失怙恃的傅希行后来连亲哥都出京去了,自己也没受什么磋磨,反而和几个同窗玩的挺高兴。
谢翊之说这些,本意是好叫离家太久的傅希如放心,没料到一时顺口,连小爷们去长乐坊的事都抖出来了,说完察觉不对,一看傅希如的脸,已经黑了。
傅希行还没见过这个玉面修罗亲哥,恐怕今日不仅要见,还要亲身体会了。
谢翊之望了望门口和天色,严肃思索,现在说家里有事要回去照料,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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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唐朝共有七个州牧,不过除了陪都,确实都是虚职,文里说得固守要塞,拱卫京师的作用就是这样啦,一般是以亲王充任的。
关于先帝的谥号这个事儿,施而不成曰宣,这个谥号其实有点埋怨他不争气的感觉吧,无论是裁撤州牧的失败还是对废太子处理的问题,都证明他不咋行,缺点是做事不咋行,优点是也不闹幺蛾子。
谢翊之哔哔卫燎,真的哔哔的口无遮拦啊,要是被人知道,绝对是被收拾的下场。
第五章 门庭
其实傅希如不能说是板正的人,高门风流,自有一种评断子弟的办法,这里头绝没有不允许章台走马一说,只是狎妓毕竟不算很上得台面的事,年轻人又生涩无知,容易陷在里面,何况傅家现在能管得了傅希行,且为了他好要管到这种事上的也就一个傅希如了,自然更多了几分严厉。
谢翊之日子过得荒唐且快乐,对傅希行到了年纪就去见世面的举动并未阻止,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需要阻止的,相当宽和,不带着傅希行访美都是看在傅希如的面子上,没敢而已。可傅希如兄代父职,今天这场面他必定是要见识一番了,不由带出一二分的苦相,觉得自己兴许是要见识到当爹的傅希如了。
傅希如眼尖,发现了,哭笑不得:“你当我要做什么?”
谢翊之被看穿,略觉尴尬,不免替傅希行多说两句好话:“他其实也没怎么样,挺好的,安分随时而已,你也别太当一回事,男孩子么,还不都一样。”
傅希如在这个年岁,都扬名天下了,什么走马章台,平康访美,还是谢翊之陪他一起做的呢,作为弟弟的傅希行就老老实实苦行,像话吗?
对这等事,人们总是很宽容的,只要不认真,也就不算过分。
他如此回护,傅希如只得再三保证,绝不会绑起来上家法,谢翊之这才放下心来,两人边聊边等傅希行。
就算在宫里其实没和卫燎说什么,也耗费了一段时间,进宫的路上尤其,傅希如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近午,国子监的课业其实并不多么繁重,也看先生今日的安排。冬日天短,不住宫里的学子回家就更早一些。
傅希行不常骑马,他身娇肉贵,骑射也不过尔尔,能糊弄过去就是了,出了宫学的门钻进马车就连声催促车夫回家。
傅希如离京的时候他才十二岁,虽然父母双亡,但毕竟还有人护着,十分天真,他走了之后就觉得天都塌了,孤苦伶仃,时常被自己的凄凉弄到想哭,想写伤怀诗。
好在谢翊之风流倜傥诗文出群,一看他的诗稿,二话不说拿起来就给烧了。傅希行当时觉得不满,如今想起来只想说幸好都给烧了,否则被傅希如看见,他就活不成了。
这年头青年才俊层出不穷,在国子监虽然傅希行只和高门子弟来往,但也知道好赖,是早就绝了以诗赋出头的想法了,何况当今陛下也不看重这个,还不如多写两篇策论,看看当朝律例。
想想看傅希如少年时候当真是风光无限,不论如何傅希行也不想被人说不如乃兄良多。不如就不如吧,良多就不能要了。
谢翊之为人懒散,照顾他这几年,傅希行也不得已学了几分他的做派,往马车里一坐,人就瘫了下去,过了一会才想起来现在不能再这样了。是真名士自风流,这话虽然不错,可他要是敢用这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松松垮垮不成体统,恐怕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傅希如做长兄很有一套,不打不骂,也不疾言厉色,他只会嘲讽,把傅希行说到只觉体无完肤,天昏地暗,羞愤欲死,又或者更直白的让他抄书。
礼记,战国策,本朝律例,差不多都抄过,手都快断了。
要换一般家里,这么罚孩子肯定会招来长辈回护,被罚的也多半不能心服口服,可傅希行不一样的是,他知道自己只有兄长,兄长也只有自己可以相依为命了。
“不管怎么样,总是为了十二郎好的。”家中总有人这么对他说。
傅希行在家里从兄弟之中排行十二。
所以抄也抄了,教训也记住了,从来没什么异议,更不会闹脾气,觉得傅希如是不疼他。他知道自己没了母亲,又没了父亲,对傅希如不仅仅是对唯一家人的信赖依从,更多的是寄托着对亡故父母的孺慕之情。况且傅希如也完全值得人仰望,时间长了,一想到傅希如不同意,傅希如不赞许,自己就先心虚了。
尤其仪容仪态这种事,傅希行不记得自己见过他衣衫不整,仓皇失态,这曾经也是他对人卖弄的一件事,他的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举世闻名的风流人物。
是很能满足虚荣。
傅希如对他的失望,哪怕只是叹一口气,摇一摇头,傅希行都觉得自己受不了:从来不动声色的人,要是对他说我对你太失望了,或者让他动了怒容,那还了得?
谢翊之倒是隔岸观火,不亦乐乎,安抚他没事的,你哥不会吃人,傅希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敢吗?”
果然,谢翊之表情一僵。
他也不敢。
傅希行整了整衣摆,抚平坐了一天压出来的衣褶,又正一正发冠,身板笔直坐到家门口,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问过宴席备好了,又知道谢翊之也来了,就往傅希如那里走。
其实傅希如不在的时候,他也没什么时候是一个人待着的,所谓凄冷寥落,多半是自己感受到的。本家叔伯和堂兄弟们都有时常来看他,更想过把他接过去一起住着,就是谢翊之和同窗,其实也没少关照他,可家里有没有人到底不一样,傅希行不想离开郡公府,更不想傅希如有朝一日回来,家里真的井台生野葵,硬是坚持住着。
现在终于能团圆,当然急迫。
可他一看到傅希如,就红了眼圈,整个人都呆住了,欢悦之色不剩分毫,一声大兄尾音也迅速散开,倒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傅希如真的不在乎颜面破损,可这一个个都好似是天大的事一样看待,难免反复解释:“只是挨了一刀,并不要紧,一点也不疼,怎么你倒像是要哭了?”
他说不疼,傅希行肯定不能信,能砍到脸上来,那该是何等凶险的场面,傅希如能留一条命,四肢健全的回来,按理说都该谢天谢地,可叫他不替大兄难过一会,却很难。
他自己不疼,只好别人替他疼了。
傅希行也知道自己泫然欲泣是有些丢人,傅希如一说,他更不好意思真的掉眼泪,只好费劲的忍住,然而还是情绪低落,坐在傅希如身边,紧紧挨着他:“真的不疼?身上还有别的伤没有?”
谢翊之看着他们兄友弟恭,高深莫测的微笑着,一句话也不插口。
傅希如想说没有,但傅希行自然是不会信的,于是话要出口的时候转了个弯儿:“有一点儿,都不要紧,脸上这样已经是最凶险的了。你不必担忧。”
说是这么说,要真的不担忧那是不能的,傅希行不好多说,可惜的看着他的脸:“这还能祛疤不能啊?”
傅希如遇到这回事比他早,也接受的快,现在甚至都能调侃起来了:“我变丑了?”
他当然知道没有这回事,如果真是这样,兴许事情反倒容易一点。傅希行也是猛摇头:“大兄要变丑太难了,只是看着……美玉裂成两半似的,叫人心惊。”
或许寻找名医,也能淡去呢?
傅希如是不用考虑选官的那些条款,因为他入仕的时候脸可是好好的,那时候他容貌岂止是端正,这也算是功勋一件,记在他身上的,为此不会有什么影响,也因此修补面容的动机就少了许多。
他知道这样子令人忌惮,可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不好了,于是随口搪塞:“军医说难了,且若只是颜色淡了,疤痕还在,倒不如就是现在这个颜色为好。”
这倒是,傅希行见过烫伤,也见过几个有刀伤的武将,肉粉色一条毛虫一样的伤疤,确实叫人看着更难受,他不能想象傅希如要是脸上也这么一条的观感,于是只好接受这个缺憾,不提这件事了。
主人们都回家了,客人也到了,这场接风洗尘的小宴,也就可以开始。
冬日没什么节令蔬菜,除非是家里有火房,才能用炭热烘出一些作物佐餐。这种东西稀少,彼此来往也会送来送去,所以傅家也照样吃得到。
何况等待傅希行回来的时候,宫里已经送过了一趟赏赐。昔日门庭冷落的傅家,也随着傅希如的回转,无论如何,露出了将要重新辉煌起来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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