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挑衅一般讽刺的笑起来:“要论背德逆伦,还有比这儿更淋漓尽致的地方吗?难道不在这儿,你就不算是欺君犯上,乱臣贼子不成?”
卫燎天性里有一种辛辣,好像对什么都很不在意,又好像抓住一件喜欢的东西就要吞下去才会满足,索求是永远无度的。傅希如保持沉默,和他对视,良久之后到底屈服,揽着他的腰,把他捞起来。
是从后面进来的,卫燎闷哼一声,抓紧了坚硬的椅背,膝盖也很不舒服。傅希如提着他的大腿,撩开他的乱发,玉冠滚落在地,丧服扔在一起,大殿的门紧闭着,但闭上眼就想得出来群臣参拜的场景,卫燎格外的有感觉,简直被揉碎了一样,整个人都瘫软下去,从闷哼变成哭叫。
他知道傅希如喜欢这样,可没料到感觉确实十分不同,尤其是傅希如搂着他,紧贴着他的后背,低声问:“想不想哭?怕不怕?”
卫燎闭上眼睛,仰起头,像柔弱花草,或者细韧紫竹,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傅希如什么都知道,但他吝啬说出来。
他是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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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啊,这段,我太喜欢了!
第七章 新恨
先帝崩了的那段时间,其实卫燎并不如何悲伤。大行皇帝是他的君父,这是他们相送的最后一程,忙碌是井然有序的,悲伤也是。
这浑浊悲伤之中,又不得不夹杂着毫无障碍直面权力的战栗与兴奋,如同给孩子以通天为神的力量,后果一定是不堪设想的。
卫燎补偿一般,强令傅希如大多时候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这是他新发掘的特权之一。就是那时候,傅希如升任散骑常侍。
其实只要是近臣,名分往往不是最重要的。汉武帝时的侍中,也不过是闲散内朝官而已,却上可通天。只是散骑常侍这个名号实在有趣,卫燎取中常侍二字,也对百依百顺的傅希如颇为新鲜,对这游戏更是沉迷。
这沉迷很难说是对的,或者是错的。
俗世里总有很多对和错,卫燎入储匆忙,在做太子这件事上,做得并不如从前的废太子,对他宣讲什么德厚德薄,君子大人的长篇道理的太傅太师们,难免急躁而冒进,且恨铁不成钢。先帝倒是不急于一时,可也没帮上多大的忙。
听得多了,也就腻了,既然尝到不做君子大人未尝不能做皇帝的滋味,也就放开了心里战战兢兢拉着的那道绳,转而去试探水域究竟有多大,有多深了。
从来堕落都最容易,即使是对傅希如这种光辉耀耀的人而言,要沉沦进阴暗宫殿之内,红罗帷帐之中,也没花费太多时间。
卫燎托着腮,在恬淡香气之中,半梦半醒一般,阖着眼帘微笑。他好胜之心所在乎的东西与众不同,但总归是在自己的疆场上不曾输过的。
傅希如看出他走了神,语速更慢,到最后几乎不说话了,静静的凝视他。
卫燎半是故意,半是无法克制的打着哈欠,眼里浸出水来,慢慢滑下去,最后就真的迷迷蒙蒙睡着了。
傅希如不得不噤声,目视着他睡过去。
紫琼脚步轻盈,到里头拿了一张毯子过来,习惯使然,转手就交给了傅希如。
卫燎的睡眠一向不够好,精力固然还算旺盛,但他一旦睡了,就没人敢再叫醒,于是只好叫他这么极不舒服的睡着,盖上毯子,摆好手脚,免得好不容易来的睡意又溜走了。
他性子不总是暴烈的,可绝对不好伺候,任谁都不想看他发火。傅希如到底特殊一些,他来照应一向就是帮了这些宫婢们的大忙,因此紫琼一时之间居然忘了,再做这种事似乎不合适了。
她一愣,连忙要从傅希如手里把毯子拿回来。
这其实也没什么,傅希如摇摇头,站起身往卫燎身边走去。
他睡得很不安稳,叫人根本不敢挪动,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怕稍微有一点声响,就把他吵醒了。
只是这样确实看着别扭,傅希如只好先把他的姿势正了正,又把他捏在手里的笔扔进笔洗,朱砂在盛着清水的白玉之中迅速散开,像是红雾。
毯子盖上去的时候,卫燎蹙起眉头,动了动,孩子似的,一只手伸出毯子外头,一勾,抓住了傅希如的袖子。
他没睡得太深,至少意识得到身边的人是谁,但也没有力气睁眼。他知道这是一个示弱,或者唤起傅希如亲近记忆的好机会,可却一心等着沉入睡眠,呓语都说不出来,只尽力抓着他的袖子。
空荡荡的,摸不到手腕。
紫琼在看,傅希如知道,可他稍微往下摸,就能抓住卫燎的手了,于是不得不握住,试图把他的手指从自己的衣袖上掰开拿下来。那力道其实不大,可卫燎的手是软的,一拿下来就蜷在他手里,修长五指自然的缩在一处,像合拢的花苞。
傅希如打开他的手心,查看先前注意到的那道伤疤。看起来已经好了不少,深红变成淡红,向中间聚拢,像藏在掌心的什么秘密似的,甚至还有些畏怯之意。
片刻之后傅希如松了手,给他放回毯子底下。
卫燎已经睡着了,他翻了个身,拥着毯子埋进去了大半张脸。
宫里宣召自有定规,傅希如是不能擅自出宫的,卫燎睡了,他就在侧殿等着。
这里原本该是内朝官候见的地方,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紫琼亲自煮了茶送过来,方才担忧的神色已经淡去了:“大人先润润喉咙。”
她和傅希如是老相识了,彼此之间都不太拘束,傅希如喝一口茶,望着殿外,默不作声。
他本来就不爱说话,回来之后更是如此,紫琼平常都不打扰他,今日却有些不安,像是明知道自己不该管却忍不住一样,为难片刻,终于问了:“大人……这些年来安好吗?”
傅希如略带惊讶,被她引回了注意力。
要是其他女官问他,或许会想到什么“妾身仰慕大人已久”的戏码,可这一来是紫琼,二来是卫燎最信任的女官,这种事反倒不可能了。
也因此,他尚且能说几句真话:“挺好的。”
分明没有什么暧昧,只是故人之间的寒暄,紫琼却显得窘迫而不自在。傅希如多少猜得到几分她的想法,大约是身为天子近臣,这种话毕竟不是很妥当,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有之前与卫燎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去,她多问两句也就显得过界了的缘故。
可他是真的毫无动容的,于是只平静的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紫琼在心里叹气,接着往下问:“我知道大人宠辱不惊,可……就当是我多嘴多舌吧,贬官出京,不近天子,大人的滋味如何?”
傅希如一愣。
兴许是这段不容于世的情事之中,另一个人的身份太过惊世骇俗的缘故,即使旁人关心他一两句,也无法开门见山的询问,多半时候都好像这是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紫琼这么问,已经等于是揭开薄纱,彼此直面了。
他这才觉得之前有多么克制隐忍,竟然从未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从没有真正光明磊落的说起这件事。
只有过去了,才能看清当局者迷之下,到底有多少不为自己所知的无动于衷之苦。
傅希如想了想,笑了:“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脸上那一道疤,叫他的观感变了许多,可这一笑,依稀还是从前的模样,风流俊雅,甚至相当温柔。他不说自己的痛苦,甚至不肯叫人窥见分毫,问起他的感受,他说的是看到的事物。
可这就已经够了。
紫琼默默低下头,不再说什么了。
有年纪幼小的宫女,低声说着话,从窗下走过,卫燎睁开眼睛,随手撩开毯子,伸展四肢,站到了地上。
他睡着之后喜欢蜷起来,这习惯很难改,所以现在也是。殿内没人,大约是怕吵到他,人就都退出去了。
里头安静的不像话。
香炉里的烟气很淡,像是要烧尽了,气味也只剩下最后一点余味。卫燎这一觉睡得安稳,只是不知道睡前还惦记着的那件事进展如何,于是往外走了两步,正好听到傅希如和紫琼的说话声。
他倒是从来都不担心这二人之间有些什么,只是站住了脚,下意识的听着。
傅希如在笑,似乎是说起了什么有趣的事,那笑声低低的,又十分愉悦,紫琼的声音适时响起来:“十二郎确实与大人不太一样,不过么,照样是十分风流的少年郎君了,妾身就见过不少为他脸红的小宫女……”
原来是在说傅希行。
卫燎见过他,不过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和傅希如像得有限,只有一张沿袭自母亲的面容相类,实质上就是个天真无知的蠢孩子,富贵子弟而已。
傅希如自然疼爱这个弟弟,尤其是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之后。明明生于豪富,一伸手就功名富贵唾手可得,却好像是只有彼此一样,巨细靡遗,兢兢业业的带孩子。
这样子真叫人觉得新鲜。
卫燎干脆靠在门上,听他们继续往下说。
他走了一会神,再注意听,就是在说傅希行在宫里夹着尾巴过的这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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