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见你离席得早,竟忘了私下要送你的礼物。”
他抛了东西,转身便走:“既已给到了,告辞。”
对方似是负了气,走得很快,姬允没来得及反应——虽说也找不到什么反应可做——人已转过回廊,瞧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略微地有些疑惑,信陵即便真的有东西要给他,跑腿的任务,也派不到姬准的头上来。
但终究都无甚要紧。
姬允在廊下站一会儿,转身登上马车。
姬允不记得上一世信陵送他什么礼物了,左右无事,便叫李承年拿来看看是什么。
是个长盒子,想来又是画轴——信陵最喜欢这些,公主府里养的画师比乐师还多。
打开一看,果然是,展开画卷,原是稚儿溪头卧剥莲蓬,两个才总角的小子肩对肩,脚抵脚,颇有几分乡村质朴意趣。
也不知信陵哪里寻来的画师,竟难得不只长于浩美华丽的宫廷画风。
姬允少年行走江湖,倒确实对这些民间俗事颇感兴趣,若是平时他也一定很喜欢。
他也能感到信陵的一番用心。所谓长姐如母,信陵确实是一直都很关照他们的。姬允同姬准之间一直不和,信陵出宫嫁人之后,也时常请他们俩过府去叙话,以图增进兄弟情谊。
但结果如何呢?
姬允看着那幅兄弟相亲的画,便气不能平,也不能够欣赏了。
终究是信陵送的,不好直接扔掉。只让李承年将画收起来。
第38章
车轮滚过石砖铺就的御道,发出了缓慢的吱呀声。
李承年殷勤地添香换茶,带着点试探地道:“圣人实在宠着姝,他本是伎子出身,在圣人的庇护下,如今倒是不怎么抛头露面了。”
姬允听出他有下文,便无可无不可地唔了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李承年果然续道:“只是圣人抬举他,奴却怕他并不心存感恩呢。”
姬允微地一挑眉,最近他听了许多李承年明里暗里说姝的不是,心里多少明白李承年对姝的不满,李承年到底跟了他多年,发些牢骚姬允也就随他去。
何况他也挺好奇的,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眼皮子底下这俩人都干了些什么。
便又敷衍地唔了一声:“又怎么了?”
李承年听到这个又,仿佛是嫌他乱嚼舌根子似的,心虚下又有两分委屈,道:“圣人最近偏宠于姝,老奴是明白的,老奴不比姝年轻美貌,更不如他解意,便是腆着脸有心想要伺候圣人,圣人肯定也是要嫌弃的。但老奴对圣人的一片忠诚,又怎么是个心有二主的轻浮伶人可比的呢?”
这话说来恳切,但上辈子背他弃他,勾结白宸造反的,可不正是眼前信誓旦旦表着忠心的老奴么?而他口中的轻浮伶人,却不顾生死,要帮他逃命。
自然此时情境又不同上一世。姝既然不像上一世草草过场,就失了利用价值,成功地到了他身边。姬允又如此宠他,背后的人想必是很看重他的,姝对他自然不如上一世全心全意。
姬允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所以偶尔看到姝眼底闪过的心虚,他虽然感到失望,倒也并不吃惊。只念着上一世姝待他的好,心中总想着如何怀柔策反他,不大要紧的,闭闭眼也就不管了。左右现在他身边耳目众多,是不多这一个的。
至于李承年,姬允现在一听他自表忠心,便总觉得有些想笑。
李承年见他竟然不骂自己嘴油,只微微地讥笑不语,莫名地心往下沉了沉。他实在是不明白圣人为什么待他不如以往宠信了,只能又扣一个锅在姝头上。
他心中惶惶,定了定神,仍道:“圣人事忙,自是无暇注意。老奴却不止一次注意到姝行迹可疑,偷偷摸摸,有次甚至看到他在房中烧东西,老奴事后去查,看见烛台里残存了信纸的边角,必是秘密与什么人在联络。”
姬允点点头:“那他与谁在联络,又联络些什么,你可知道么?”
李承年一顿,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姝防范很紧,老奴还不曾查到。”
“那就等查到再报,捕风捉影的事,不必再说给朕知道了。”
姬允略微不耐烦,止住了李承年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
回到寝宫,姝正立在门口。他身量单薄,提着一只灯笼,在寒风里等他。
姬允心中一软,快步走上去握住了他被冻得僵了的手,温言斥道:“怎么又出来等,真不怕冷么?”
姝乖顺地垂着眼,轻轻摇头:“姝怕陛下回来晚了,灯不够亮,看不稳路。”
李承年在旁边翻了一个就你会献殷勤的白眼,愈加热忱地对姬允道:“圣人,奴方才已遣人先回宫了,此时热水该是备好了,圣人快些去暖暖身体。”
姬允懒得管他们的明争暗斗,只松开姝,径自往前去了。
李承年自觉该是占了上风,遂又得意剜了旁边儿的姝一眼。
姝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虽然是打发了李承年,但姬允对此不能不在意。
他着人查过姝的来历,倒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姝的父亲原本也是个平官小吏,只因族人犯了错被抄家,连累他们也被连坐。姝的父亲被流放,中途就禁不住奔波劳苦去世了。母亲被充作官妓,那时候姝还在他母亲肚子里,倒是幸免于难。但在官署下设的伎坊里出生,似乎也谈不上多么幸运。
因姝生得漂亮,自小便被精心调教,是准备送给达官贵人做礼物的,老鸨又拿乔,不大让他同别人一起去哪家府上陪宴侍席,是以也看不出姝同哪些贵人密切来往过。
唯一能够确定的,恐怕也只有望郡这一点了。姝自小在望郡长大,其主子必然和望郡是有联系的。
然而望郡世家大族何其多,白氏顾氏容氏,四大姓里三大姓都在这里了,更遑论别的。
顾桓自不必说,姬允心中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光在他宫里当值的,凭借上一世的记忆,他认出来的钉子就有四个,前段时间他还借口撵了两个出去,没撵完一是不想让顾桓起疑,二也是因为顾桓总要再安插新的进来,他还不如提防这两个已经亮明身份了的。
但若是顾桓,他一向都最厌恶男子断袖,何苦还送一个上来,自己找自己的不快?
而姬准的王妃是容氏女,同样很值得怀疑。姬准上一世起兵造反,能一路打到王京,可不是靠了京中诸多里应外合的眼线么?
除了这两个头号嫌疑人,其他的藩王贵戚,也不无可能。
白宸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李承年无疑是很有用的,他原本还想着要布置一番,未曾想姝手脚本就很不干净,倒和那一心一意护着凤郎的姿态很不一样,省了他很多事。
白宸盘腿坐在树下,用树枝无意识地划着地面,自言自语:“姝第一次面圣,没能成功靠近凤郎,中间几年却也过得并不太糟,必然是有人庇护他。”
而他开始辗转流落他人手中的时候,却正好是在顾桓身死之后。
若真是那人……
“……顾桓可真有意思,不止将自己的妹妹嫁给凤郎,还要上赶着把美少年也上供给凤郎么?”仿佛自叹不如,白宸扔了树枝,微微冷笑,“我可不如大将军,有那么宽广的胸襟了。”
姬允说要李承年拿证据,不然不准再说。李承年拿不出来,就不能给姝泼黑水,便十分地难受。
遂愈加热衷于寻找姝的把柄,到了日夜监视的地步。
姝本来一直忍让,这下终于也忍不住了,直接告到姬允跟前,言他无意得罪李承年,更无意取代李承年的地位,李承年却始终看他不过眼,处处针对于他,他实在不堪承受李承年的手段。
姝说着,大约是觉得委屈,眼睛微红起来,脸上却绷得紧紧。除了在姬允面前总是温柔顺从,他其实骨子里很有些清高自尊。
他脊背挺直道:“若姝实在不见容于李常侍,姝自请去洒扫庭院就是了,不必碍着他的眼。”
李承年此时正好不在,不然听了简直要鼓起掌来:快滚滚滚,看把你给惯的,什么下九流货色,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姬允不是李承年,自然不巴望着他滚。
他也知道近来李承年是过分了些,略微感到头疼,但李承年越来越大胆,多少也是自己默认的结果。
他总不能一直让姝身在曹营心在汉,一边柔顺贴心地待他,一边又转头将他给卖出去。
便拿捏住不轻不重的口吻,道:“你以为李承年针对你,只是因为你动摇他的地位么?”
话中所含深意让姝一下变了脸色。
见他神色动摇,便知他做间谍实在没什么经验,难怪连李承年都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劲。业务水准这样差,若非姬允睁只眼闭只眼容忍他,他哪里有机会近姬允的身来,更别说盗取情报。
姬允声沉沉,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因为这一句,姝脸上彻底白了,他浑身力气似乎被抽了干净,使他跪不住了,软软跌坐在地。
他总是心存侥幸,期冀对方或许没看破他拙劣的演技。
但朦胧薄雾终于从眼前散开,对方看清了他的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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