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玉眼底泛起水光,连日来的不安和冤屈仿佛一下被抚平了,她嗫嚅道:“将军...”
邓暄微笑了一下,柔声道:“你先去梳洗,等会我们去衙门,这次,一定让赵起伏法!”
崔如玉哽咽着点了点头。
今日再次开庭,府衙门口早围满了人,此事在京中已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同情王大勇的遭遇,怒骂西夏人残忍。
周廷望着围观的人群,头疼不已,此案闹的如此之大,是他未曾想到的,现在这个烫手山芋落在他手里,扔扔不掉,只能忍痛捧着,若是一个判不好,怕是要被愤怒的百姓扎草人咒骂。
邓暄和崔如玉来了。周廷见人到齐,清清嗓子一拍惊堂木:“开庭!”
赵起和王大勇一起被押上堂。
邓暄突然起身对周廷拱手道:“大人,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王大勇。”
周廷乐的有人出头,当即同意。
邓暄走到王大勇面前,他已经不会被王大勇的仇恨痛苦影响,他质问道:“你说你痛恨西夏人,却为何平城被破五年后才去报仇!这五年你在做什么?”
王大勇支吾了一下,梗着脖子道:“我这五年夜夜噩梦,终于不堪忍受,才起了杀心。”
“有些事情是越想越恨的。”围观人群有人赞同道,众人也附和了一声。
邓暄不受影响,继续道:“好!就当你是如此,但你为何偏偏找上崔家!按你的说法,西夏人人该死,你放着更好欺压的平民不理,放着西夏官员不找,为何偏偏找上崔家!”
王大勇一下怔住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是说,根本不是你仇恨越积越深,而是受人挑拨!”邓暄眼睛转向一旁的赵起。
赵起被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抖了抖。
王大勇神色先是怔愣,虽然像是猛然想通了什么事,他转过身,不顾身上枷锁,伸手想扯住赵起,铁链抖动,伴随着他愤怒的话语:“是你!是你跟我说崔家如何可恶!我还道你是好心,原来你是想借我报私怨!”
赵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惊的几乎要跳起,他回骂道:“你放他娘的屁,是你自己想报仇,我除了帮你指路,什么都没做过!”
邓暄坐回堂上,对周廷道:“请大人判断!”
周廷摸摸胡子,拍了下惊堂木:“来人,给赵起二十大板!”
衙役上前,拎着小臂粗的木棍,赵起再横不起来,被打了几下就哇哇大叫,把什么都招了。
事实已然明了。赵起对崔家心怀不满,又听说王大勇对西夏人满腹仇怨,他煽风点火,借王大勇一行人之手,把崔家三□□活打死!险恶用心,闻之者惊!
周廷当堂宣布:“赵起此人,恶毒至此,三日后处斩!而王大勇...”他稍作犹豫,又转头望向邓暄:“邓将军有何高见?”
邓暄看向王大勇,一字一顿:“其罪,无可恕。”
周廷斟酌片刻,拍板道:“按律,杀人者偿命,三日后跟赵起一道处斩!”
崔如玉听到判决,突然伏地痛哭,像是要把这么久的心酸苦楚一股脑宣泄出来。
赵起吓得当场昏厥过去,王大勇并无惧色,官兵上前把他押解回牢里。他回头瞪着邓暄,高喊:“将军!”
邓暄伸手制止了官兵动作。王大勇突然哈哈大笑:“我杀崔家三口,从来不悔!只是邓大将军,你杀了那么多人,我罪无可恕,你呢!哈哈哈!我在地狱等你!”
邓暄面无表情,只手指有些许颤抖,他猛地握住拳,竭力掩饰,喝了一句:“带走!”
王大勇一路走一路笑,这笑声仿佛一柄重锤,砸的邓暄心口颤动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两三章。
☆、第 31 章
如玉一案尘埃落定,除赵起、王大勇两位首犯被判处斩外,一同行凶的十五人也分别视参与程度处以流放□□等惩罚。
但百姓的议论并没有停止,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邓暄许久不去茶楼,并不知晓外界何等言论。
两日后的夜里,邓暄买了壶酒和一包桂花糕,坐在院中对着月亮斟酒。
邓暄轻抿了一口酒液,皱皱眉,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这味道。但酒微醺时却仿佛能忘却一切烦恼,不管宿醉后的头疼不管醉酒前的愁闷。
书上说借酒消愁倒也没错,邓暄想着又抿了一口,酒液辛辣滑入喉中,他又连吃几块桂花糕,让甜味绽于舌尖,冲淡刺人的酒气。
崔如玉不知何时也到了院中,她坐到邓暄旁。
邓暄望着月色道:“明日赵起、王大勇就要处斩了,你崔家的冤仇也能得报了。”
崔如玉拿过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起来比邓暄还豪爽,一饮而尽:“报了又如何,我的父母、兄弟...再回不来了。”
她眼底映着月光,泛起丝丝氤氲水光,邓暄将桂花糕推到她面前:“吃点吧。”
崔如玉转头看着邓暄,邓暄被一个姑娘家盯着生出几分羞涩,她突然噗呲一笑:“将军,我常听人说你如何可怕如何勇武,现在想来,却都是错的。”她又突然放低了声音,轻轻道:“将军其实是个无比温柔的人啊。”
邓暄愣住了,半晌他遮掩似得拿起酒杯,却不饮,拿在嘴边道:“从没有人说过我温柔...”他听的最多的尽是些杀人如麻,无血无泪,冷面无情的形容。
崔如玉拿过酒跟邓暄碰杯,微笑道:“看来天下人多是瞎子。”
邓暄举酒对月,也笑道:“敬崔姑娘慧眼!”
二人一饮而尽,彼此对视,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在笑些什么,就是想笑。
隔日,赵起、王大勇今日将被处斩,邓暄问崔如玉要不要来,崔如玉犹豫了一会,随即坚定道:“我要亲眼见着血仇得报。”
邓暄便陪着崔如玉来到了刑场。
赵起和王大勇被五花大绑,穿着死囚服跪在刑场上。邓暄和崔如玉站的地方是个角落,王大勇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临近午时,这刑场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人们对着台上的王大勇指指点点,赵起瑟瑟发抖,王大勇仿佛无所畏惧,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时辰到了,刽子手一拔令牌,将赵起的人头斩落,崔如玉闭了闭眼,邓暄伸手虚扶了她一下。
轮到王大勇了,王大勇突然仰天大笑:“西夏贼子杀我全家!我便是化作恶鬼也誓要杀尽西夏人!”
人群中突然爆出呼喊,有人高喊:“王大勇无罪!西夏人该死!”
这声音仿佛具有感染力,人声渐渐成海!
崔如玉被声浪冲的踉跄了一下,邓暄不顾男女之别握住了她的手。
刽子手看着底下沸腾的人声有些犹豫,回头看向监斩官。监斩官并没有犹豫,此案证据确凿,他扔下令箭,喝道:“斩!”
刽子手再不犹豫,挥刀斩下。王大勇人头落地,笑声却好像没有听,那疯狂又充满怨毒的笑声回荡在在场众人的心里。
人群突然爆发,他们将拦着的官兵推开,蜂拥上前,向刽子手和监斩官砸些瓜果鸡蛋。
监斩官狼狈躲避,落荒而逃。
邓暄护着崔如玉一路冲出人群,走过几条街才停了下来。
邓暄这才松开一直紧握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吧?”
崔如玉有些失神,嗫嚅道:“没事...”
邓暄沉默了一会,双手扶着她的肩,郑重道:“是非自在人心,他们一时被仇恨蒙蔽,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人们会明白这样是错的。”
崔如玉揉揉眼角,岔开话题:“将军,前面这个铺子是不是卖桂花糕的,我想去买几块。”
邓暄看崔如玉已经冷静下来,便点点头,他又想到刚刚路过的那条街上有家玉器店,他想着买个礼物送给刘平安赔罪。便跟崔如玉说了声,等会回来找她。
崔如玉点头同意了,她看着邓暄走远,自己去了前方的甜品铺子。
或许是天意弄人,她偏偏遇到了从甜品铺子中刚出来的骆清。
骆清本就为邓暄竟然赢了此案而暗恨不已,正憋着劲想给邓暄使绊子,谁知自己左想右想想不到招,崔如玉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骆清使劲一推崔如玉,崔玉如一下跌坐在地上,这还不够,他又踹了一脚,崔如玉被踢中腹部,痛的蜷起身子。
骆清口中嘲道:“崔如玉!你这个贱人,别以为傍上了邓暄爷就不能拿你如何!便是那邓暄,爷也照打!”
这边的动静渐渐吸引了许多人围观,他们开始还以为又是骆清仗势欺人,却听到这倒地的女子是崔如玉,那不是最近那闹的沸沸扬扬的案子的主告吗!
人群一下激动了起来,再没人同情这女子。他们七嘴八舌得咒骂。
“西夏的贱女人!”
“害死平城那么多人还不够!王大勇明明是个英雄,也被这贱人害死了!”
“就是,王大勇一家多可怜啊,妻儿被杀,她还不放过人家!”
崔如玉听着这恶毒的话语,脸色苍白,她尖叫起来:“本来就不是我家的错!平城之事与我家何干!”
人群见她胆敢反抗,更加激动,你一脚我一拳的就招呼了上去,骆清站在一旁冷笑道:“西夏的贱人,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