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暄将侍卫全部击倒,抬脚就要走向皇帝,邓昭从背后抱住他:“三弟!你疯了吗!快住手!”
邓暄手肘向后一击,邓昭连退数步,不可置信,邓暄竟然连自己也打。
邓暄步伐不停,刘平安又扑上前想拦,邓暄一脚踢上他的心口,刘平安几乎飞了出去,撞到御案前,连吐几口鲜血,他看着邓暄面无表情的脸,想着二哥怕是真疯了...
邓晓看着邓暄这般发狂,自己躲在角落静静围观。
其余人也想上前拦,属忠勇侯最为勇武,跟邓暄战了几十回合,想为儿子报仇却被邓暄踢开,其余人也是这般下场。
邓暄离皇帝越来越近,他嘴角控制不住的想上扬,眼边却全无笑意,平添几分邪异。
皇后到了!武氏看着明光殿中躺倒的众人,又看着邓暄逼近皇帝,她喝道:“暄儿!快住手!”
邓暄并不理睬,武氏上前扯过邓暄的手,邓暄这才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出拳对武氏动手,武氏忙于招架,到底有武功底子,勉强过了几回合,便被邓暄一拳击中腹部跌坐在地,武氏捂着腹部喊道:“住手!他是你父亲啊!你难道想要弑父吗!”
邓暄盯着皇帝,目光森冷,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父亲?哈哈哈,他都能不顾夫妻情分杀我母亲,我为何要顾忌什么父子人伦!”
明光殿屋顶突然破开,一柄漆黑的剑从空中落下,插在邓暄面前。邓暄伸手拔起剑,叫了声:“来得好!”
他终于来到皇帝面前,剑锋直指皇帝,他这所谓的亲生父亲。
这剑诡异无比,竟自己飞来,殿中众人震惊的看着拿剑的邓暄,他简直就是,妖魔!
皇帝望着近在咫尺的剑锋,有些不敢置信:“你竟恨我至此?”
“我凭什么不恨你!”邓暄几乎吼了出来,笑意不再,脸上只剩刻骨的怨毒。
皇帝闭了闭眼,神色一下苍老了许多,不知是对自己为人父竟失败至此的伤感还是死亡前的恐惧。
剑身上的煞气黑沉沉如雾,这煞气凝实的凡人竟也可见。有人惊叫道:“那剑上的是什么东西!它在动!”
那是化作毒蛇的煞气,它们拥挤着往邓暄身上钻,想要霸占这血肉。天空中的魔龙从破开的屋顶看着这一切,雷声轰隆,像是它发出的笑声。
那龙背上似有什么东西在鼓动,想要破体而出,那是翅膀,它将沐浴着生身父亲的鲜血,化作应龙!天劫,也不能奈它分毫!它仰天发出无声的嘶吼,似在催促邓暄,杀了他!
邓暄看着面前的人,他分明是高高在上的,大魏皇帝,此刻却在他剑下,由他主宰生死。这感觉何等畅快!
为何要去顾忌什么他人生死,像这些人一样,不好吗!公理正义,对生命的敬畏,邓暄都不在乎了,曾经坚信这些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他举剑指向皇帝心口,就要刺下!
魔龙在空中狂舞,似是在为邓暄呐喊助威。
他几乎就要刺下了,但他突然看到了一抹红色,不是血迹,是一个红色的平安结,系在皇帝腰上,皇帝向来坐在御案后,所以邓暄一直未曾注意。
这平安结何其眼熟,这分明...就是自己编的...
他拿剑的手有些不稳,为什么...为什么啊...原来那日在平城给他送金元宝的竟然是皇帝吗...
他明明是杀了自己母亲的凶手!但他又为什么要摆出这副父爱的样子,给谁看!
邓暄想要刺下去,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了。
半晌,剑柄落地,他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口中发出嘶吼,那吼声吓人,渐渐变调,不似人声。
风雷骤歇,魔龙溃散,它向天怒吼,那副崩溃又绝望的样子跟邓暄一模一样。
煞气消散,天边乌云却未散,有水滴从明光殿的破洞滴到刘平安脸上,下雨了。
侍卫们站起身将邓暄擒住,邓暄没有反抗,侍卫们拉他起身,他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被侍卫带上镣铐,几乎是一路托着才带走。
殿中倒下的众人渐渐起身,不同程度的都被邓暄打伤了。
侍卫请示皇帝该如何处置邓暄,皇帝怔怔望着被重铐加身的邓暄,良久,嗫嚅道:“先关押到天牢吧。”
众人怨愤不已,也心惊不已,有人上奏道:“陛下,邓暄...简直就是妖魔!请陛下大义灭亲!诛杀邪魔!”
刘平安和邓昭想要反驳,却又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刚刚的情景,那时他们心里想的又何尝不是...妖魔。
☆、第 33 章
邓暄被关到天牢,重铐加身,侍卫们还嫌不够,那日明光殿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们将邓暄手脚都缚上铁链,铁链另一端连在墙壁上。邓暄只能在很小的范围活动。
但他全不在乎,他像是聋了,瞎了,哑了。
任何人跟他说话,他都像没听见一样,只维持着一个姿势,半跪半坐。
已经三天了,陆陆续续有人来探望他,武氏来了,邓昭来了,刘平安来了。他们在牢门外对邓暄说着什么,邓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牢门外脚步声响起,又有人来了。
守卫恭敬的叫了声:“陛下!”
皇帝摆手示意免礼,看着牢中一动不动的人,问道:“他...一直这样吗?”
守卫答是。
皇帝挥退左右,牢中只余父子二人。
皇帝望着邓暄,邓暄盯着地面,并不抬头。
一室静默,终于,皇帝开口了,他絮絮叨叨,开始说起十年前的事:“静妃之事,朕...不得不为之...若是此事传出去,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话,皇室颜面何存...”
邓暄仍然一动不动,但指尖些微颤抖,暴露出他的愤怒。
皇帝并没有注意到,继续道:“当日陷害静妃的凶手,朕也知晓,只是...对方势力深厚,朕若想动她,朝廷震荡不说,说不定还会有人兴兵谋反...万般无奈,静妃,朕对不起她...”
皇帝一生,高高在上,从来不曾伏低做小。此番“对不起”三字,他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嗓音有些哽咽。
皇帝说完,又站了一会,他转身离去。
快走到牢门处,身后突然传来响动。
邓暄整个身子向前扑,扯动手脚上的锁链,锁链作响。他眼底突然聚起一团光芒,像是溺水之人的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嘶喊道:“那些呢,我小时候,你教我的那些...公理正义,敬畏生命...都是错的吗!都是错的吗!”
他喊的太用力,嗓音有些劈,尾音几乎破开。
皇帝站住了,他吸口气抬头望天,让泛红的眼角泪水不往下流。他几次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给不出答案...是错的吗...他不知道。
半晌,他一字未发,抬脚离开了。
邓暄眼底最后的光也消散了,他像失了脊骨,瘫在地上。
皇帝回了明光殿,殿上的破洞还未修补好,他就着破洞抬头看天,旁边突然走出一个人影,是大报国寺住持释空。
释空对皇帝行了个佛礼。邓昭也在此处,他想问父皇到底要如何处置邓暄。
释空对皇帝道:“陛下,我那日观天象,煞气成龙,此等妖魔一但出世,必然生灵涂炭!陛下不可再姑息!”
皇帝兀自沉思,并不言语。邓昭有些气恼,这老秃驴张口就要三弟性命!
他质问道:“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为何大师非做杀生之事!”
释空凝眸正视邓昭:“佛有慈悲之心济世,也有金刚之怒伏魔!”
皇帝叹了口气,似乎要做什么决定。
在殿中随侍的宫女突然跪到皇帝身前,她五体投地,对皇帝痛呼:“陛下三思!三皇子他...十年前,奴婢不慎打碎了那北燕进贡的玉如意,三皇子是为了救奴婢一命,才去祭天大典上讨赏,三皇子对奴婢一介奴才,尚且心怀仁善,怎么会是妖魔!”
这宫女正是那春兰。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他只道:“朕知道了...”
他思考了三天,终于下了决定,他道:“邓暄若是妖魔,他那日为何不杀朕,他便是妖魔,朕也相信,他尚存一丝人性...”
释空听出皇帝对邓暄维护之意,他出声打断皇帝发言:“陛下!”
皇帝挥手制止释空,继续道:“但邓暄之力量确实太过恐怖...便废他...右手经脉...”
右手经脉对习武之人何等重要,便是对普通人,经脉一但被废,任何重物都提不了,寻常人家,怕是生计都成问题。
邓昭想说些什么,想为三弟开脱,却总是想到明光殿中情景,他对邓暄,到底生出一丝畏惧,良久,他终是一言未发。
释空又道:“陛下,那柄剑剑身煞气重重,邪异无比,请陛下将剑予我,奉于佛堂中受香火洗礼,以佛祖无上法力镇压妖邪!”
皇帝点头应了。
邓暄待在暗无天日的天牢,不知日月。皇帝走后没多久,就有宫人前来,他们割断他右手经脉,又为他上药、包扎。
邓暄不喊痛也不反抗。
只脸上露出些许失血过多的苍白。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身体有些虚弱,天牢又过于阴冷,他有些发烧,意识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