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坠入一片黑暗,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他对着黑暗大喊:“你在的吧!你在的吧!”
并没有人回应。连他也不要我了吗...邓暄跪于黑暗之中,满目所见皆是茫茫然。
突然他感到背后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抬头望去,是那个人!
邓暄转过身想要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唐豆并不是他的真名...他想了一会,不管不顾的扑进那人怀里。
邓暄半跪在地,那人盘膝而坐,邓暄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头靠在他怀里。
那人伸手轻抚邓暄的乱发,回抱住邓暄,邓暄发烧身子时冷时热,不自觉有些颤抖,那人便将邓暄越抱越紧,像是想把自己的温暖全部给他。
邓暄的喉咙也有些发炎,他含糊道:“别走...求你别走...”
那人手一顿,他无奈道:“这只是梦...梦总会醒的...”
邓暄这一烧几乎将智商烧回了三岁,他抱住就不撒手,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听。
半晌,那人突然道:“你想拜我为师吗?”
邓暄抓住一丝仅存的清明,点了点头。那人又道:“我不能主动来找你...但你可以来找我,但这一路,会很难很难,你要一路往西走,翻越三十三座高山,跨过望不见边际的深海,经历山巅宿世不化的冰雪,去寻找那藏匿于深海和群山中的蓬莱...这还不够,你到了蓬莱,蓬莱占地千万里,你想要找到我,机会只有千万分之一,即使这样,你也要来吗?”
邓暄稍微松开手,他郑重的看着面前这人,许诺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找上一辈子,我也不会放弃。”
那人轻轻笑了一下,拥邓暄入怀,下巴靠到邓暄额头,喃喃道:“师父等你。”
他轻拍邓暄后背,像是哄孩子入睡。
邓暄抵不住发烧带来的倦意,彻底昏迷,梦境破碎。
他再睁眼,却又是三日后了。他已经不在牢房,手上的伤口也已结痂,似乎无事发生。但他想用右手撑起身体时,突然手臂一软,无力涌上心头,他竟连撑自己起身都做不到了,他只得又换了左手,这才起来。
房中并没有人在,他出了房门,才看到一个守卫打扮的男子,守卫见他起身,便对他道陛下已恩准他辞官,现在天大地大,他可自由离去。
邓暄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披上外袍就要离开,烧已经退了,但大病一场,他走路都有些虚浮。
他慢慢走到了宫门,一路上,宫人见了他都躲开八丈远,能绕道就绕道。出了宫,无人阻拦。这场面何等熟悉,跟十年前一模一样。他不由轻笑出声。
邓暄回了自己府邸,陈伯陈大娘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刘平安对他们道邓暄要在宫中住几日,见邓暄回来,忙上前招呼。
邓暄看着待他如往日的陈氏夫妻,他心中微苦,那是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不然也会如宫中众人一样,见他如恶鬼。
他谢过陈大娘张罗着要做饭的好意,他对陈氏夫妇道:“我要走了,我辞官了。”
陈伯陈大娘震惊不已,这短短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邓暄又道:“我这些年做官积了些许银两,你们拿着吧...”
陈伯急切的想询问,邓暄伸手制止了:“别问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陈伯看着邓暄苍白的脸色,想着他许是受了什么打击,出去走走散心也是好事,便点头同意了,道:“这府邸我们夫妇两替你看着...你若是在外走累了,想回家了,便回来吧,我们等你。”
邓暄轻轻道:“谢谢。”
他收拾行囊,只带了些干粮饮水和散碎银子,牵了马便出城了。到了城门口,他见到了一个人,刘平安。
曾经无话不谈的兄弟此时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邓暄没想到刘平安会来此,自己那日所为,如何可怖...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兄弟,又或者,他根本不配跟刘平安做兄弟。
半晌,他双腿一夹马腹,就要离开。
刘平安在他身后突然出声:“二哥!”
邓暄的动作顿住了,刘平安又道:“你会回来的吧!”
邓暄突然笑了下,有这样的兄弟,真好,即使所有人都厌你如敝履,他仍然唤你一声二哥。
他朗声道:“会的!等我有了外甥,我就回来喝满月酒!”
刘平安也笑了下:“那我回去努力!”
邓暄一扬鞭,策马而去,一骑绝尘。
他将皇城远远抛在身后,去寻找那不知在何处的千万分之一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卷四完。
☆、第 34 章
邓暄驾马一路向西,他走了十天到了平城,又走了十天,穿过了曾经的西夏国境。
再往西,千里无人烟的高山。
他来到山脚,山峰陡峭,人尚且难攀登,马是万万上不去的。他摸摸这跟自己一路的坐骑,替马儿解了缰绳,他一拍马背,喊了声:“去吧!从今往后你可以自由奔跑了!”
马儿嘶鸣了一声,四蹄踏起烟尘,渐渐跑远了。
邓暄目送着马儿远去,这样自由奔走的生灵,真好啊。
他系紧包裹,徒手攀登险峰。右手使不上力气,他只能用左手,爬了没一会,左手掌心就被砂石磨的渗出血迹。他从衣袍上撕了片布缠住掌心,继续攀登。
虽然邓暄武艺过人,但到底大病一场,尚未恢复,右手又被废,他仅凭左手想征服这险峰,可谓是比登天还难了。
他咬着牙往上,前方一处岩壁陡峭的几乎垂直,难以找到落脚点,最近的着力点距邓暄有两米远,
想要过去只能纵身一跃,抓住了就能继续,一但失败,山下万丈悬崖,怕是要摔成肉泥。
邓暄并没有犹豫,他早已无所谓生死,支撑他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找到那个人。
“若是苍天真要我死,那便来吧!”他纵身起跳,砂石滚落,他抓住了。
邓暄左手用力,将自己撑起,翻到了一处较平缓的山石上。他躺在石头上喘息片刻,望着天空,低低的笑了起来:“你看,我离你又近了一步。”
他稍作歇息,又继续攀登。他在山中走了三天,路过一处溪流,他蹲在溪旁,捧起一掌溪水浇到自己脸上,此时是初秋,溪水有些凉,邓暄望着溪中的自己,跟一个月之前简直天壤之别,一个月之前的骠骑大将军邓暄英武不凡,人人见之都要道一声好俊俏的少年郎。
而现在,溪水中的人影,蓬头垢面,头发许久未梳理,乱的像是鸟窝,衣袍脏污不堪,还布满大大小小的划横,有些是被林中尖锐的植物挂的,有些是邓暄自己在山中行走摔倒时被石头划的,他身上也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
邓暄看了自己片刻,这样子可真是太丑了,他就着溪水想为自己洗漱一下,但头发像是打了死结,如何也理不开,邓暄理的烦了,掏出怀中的匕首,从脖颈处把头发割断了。
书上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和尚旁人是万万不会给自己剪发的,但邓暄无所谓,他已经发现书上所谓的道理多是狗屁。这明白的过程何等痛苦,叫他头破血流,一无所有。
再者说,自己母亲早死了,至于父亲,不提也罢。邓暄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娶妻生子,不然若是这肩上担了别人,自己断不能如此干脆潇洒。
他又整理了下头发,短发可好整理多了,他捧起水把头发往后一抹,但仍有两撮不死心的一左一右挂在额前,邓暄懒得管,看看溪水,勉强满意,又打开水囊装上清水,继续上路。
三天后,他终于翻越第一座高山。
他到山巅时,眺望远方,重峦叠嶂,第一座山在远方的山峰衬托下竟显出几分矮小。万里长征才将将开始啊,邓暄给自己鼓鼓气,迈开脚步,继续行程。
他走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他不记得了,刚开始时他还能记记日子,但他的睡眠全无规律,找到能落脚的地方就歇息片刻,觉得不累就继续上路,久而久之,他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
只在雪花落在他鼻尖时,他抬头看天,“哦,原来是冬天了。”
原来已经三个月了,冬天可不大好,大雪封山,隆冬时节,便是一辈子靠山吃山的山民也是不敢轻易进山的。
邓暄又走了一天,竟是难得的碰到了一处村落,村民们隐居在群山中,不知外界世事,倒有几分桃花源般的闲适。
他们第一次见有外人,非常热情,家家都要招呼邓暄吃酒。
邓暄笑着谢过了,只讨了碗热水。他累月跋涉,平常只能吃些野果果腹,喝些山间朝露,他捧着源源不断散发热意的茶碗,满足的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热水流入腹中,他终于感到一丝暖意。
村长模样的老者问他:“少年郎,你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邓暄一抹嘴,微笑道:“我从东方来,去西方寻找蓬莱。”
围着他的村人突然议论纷纷。邓暄一惊,他们竟然知道蓬莱!
他着急询问:“你们听说过这个地方吗?你们知道在哪里吗?”
村人们议论稍停,还是由村长出头回答:“那里...可非常难找。传说蓬莱是一处仙境,蓬莱山脉占地千万里,但这座山藏匿于深海,终年为云雾环绕,凡夫俗子是不可能到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