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哥哥不会骗我,闻五可能是个冷血绝情的人,总是捉弄我,可我觉得……闻五他,其实……很好……”
苏瑛失笑,还想说些什么,听见由远及近走来的沉闷的脚步声,抬头看见闻五。
小敏也看见了,愁眉苦脸的颓状一扫而空,立即想跳起来,扑进闻五的怀里。
半个多月没见,她很想念闻五。
闻五仍旧一副不正经的面相,搓着手重重揉了小敏的头顶,使劲揉,嘴里气道:
“不错啊,长本事了,学会离家出走了。跟我说说,这半个多月怎么活过来的?”
提起这个,小敏就很生气,恼怒质问:“你为什么不找我?只有苏哥哥找我。我在小老鼠街的家住了半个月多,街上都是混混儿,吓得不敢出门。”
捏一捏她的脸,确实消瘦了不少。
“没法子啊!你太不懂事了,我不会教小孩子,想着你这趟跑出去体会一场人情冷暖,说不定就大彻大悟,变成一个乖孩子了呢!”
打开包得严实的纸袋子,立即冒出了一股热腾腾的白烟。
那香味儿如此熟悉,冻得发红的脸蛋儿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儿。小敏忙乐不可支地接了:
“呀!真的是是米酒团子,谢谢闻老板。”
“老板”二字取悦了闻五,闻五欣慰大笑:“看来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知道尊敬我了。”
雪花纷飞,两人门前站了一会儿就成了雪人儿。
“很晚了,去睡吧。苏瑛托熟人给你裁了几件新衣裳,明儿别忘了试穿。”
小姑娘的脸蛋儿红彤彤的像个圆苹果,笑起来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酒窝儿,看得闻五心痒难耐,又伸手捏了几下。
目送小敏蹦蹦跳跳上楼,闻五的脸色立马变了,背着手绕苏瑛走了几圈。
苏瑛警惕:“你做什么?”
“没什么啊……”闻五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指责:“我只是心寒,你竟然说我冷血又绝情,我好难过。亏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偷偷说我的坏话。”
“呵,你这听墙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
苏瑛气恼,也拂袖上了楼。
闻五留在原地嘿嘿笑,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苏瑛没说错,他真的是冷血又绝情。
小敏的身世似乎成了一个禁忌,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直到这一天,宣于唯风找上门来。
“稀客啊!”
闻五揣着手炉蹲在大柳树上,嘴里叼着一片柳叶。
宣于唯风现在柳树下,咧嘴露出森森白牙,道:“我从徐姨那儿知道了很有趣的事情。”
“是什么?说来听听。”
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闻五闲着无聊,想听他怎么说。
宣于唯风说:“晏真是晏熙的孩子,我管不着,但小敏不一样,她是将军的女儿,要回将军府认祖归宗的,你想过怎么跟她说吗?”
闻五不假思索答:“没想过,走一步算一步呗。”
宣于唯风轻身一跃,跳到大柳树上,同闻五坐一起。
大柳树不堪承受般晃了几晃,枯黄的柳叶簌簌落下,柳条更秃了。
闻五推他:“你上来干嘛?下去,树干会折的。”
“我且问你一句话”
“什么?”
宣于唯风一手扶树干,一手搭上闻五的肩膀像是怕他逃走,严肃道:“我一直都很好奇,那时你为什么三个铜板接下小敏的委托。”
闻五:“……?”
“你不要说什么看她可怜之类的,你没那么好心,我知道的。”
闻五没打算刻意隐瞒什么,很快回答:“两个原因,其一,她们娘俩能在小老鼠街待那么多年不死,小姑娘还能逃出小老鼠街求救,我觉得不可思议,就想一探究竟;其二,她脖子上的玉佩名贵得很,在我看来,至少是雪国王室里的东西。”
“你留下小敏,是想着将来能利用到她?”
宣于唯风一语中的,闻五简直要鼓掌了。
“所以呀,你看,其实我真的不是好人。”闻五笑嘻嘻地吐了嘴里的柳叶,道:“我赌对了,小敏真不是一般人,是将军白霆的女儿。将来我用得着她的地方多了去了。”
闻五倒在枝叉间,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翘上二郎腿。
宣于唯风半晌无言,最终只留下一句:
“不管怎么说,小敏是将军大人的女儿,你该问一下小敏怎么想的。”
说来说去,原来是当说客来的。
这个冬天,雪下得很频繁。
闻五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戒赌戒酒,攒了钱带小敏出去玩儿。
有一回,恰逢赤卫军宴会,闻五带上小敏去赤卫营蹭吃蹭喝,遇上了将军白霆。小敏对将军的印象特别好,可近来不知道闹什么别扭,又讨厌上了。
小敏躲在柱子后头,尖着嗓子道:“我就是讨厌他,早知道他要来,我就不来啦。”
闻五无声叹了口气,其实小丫头很精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也许宣于唯风说的不错,该找个机会摊开了说清楚。
宴会之后,闻五牵着小敏的手回买卖楼,路上斟酌着开口:
“小敏,抽空去趟十景陵吧,找你娘说会儿话。”
顿了顿,又道:
“我也去”
☆、第三十九回 外来客
冬雪绵绵,十景陵依旧绿树红花不败,只是枝头间覆盖了薄薄一层晶莹剔透的霜雪。墓前有几株梅树,遒劲的枝干上绽放有几朵殷红的梅花,寒风吹过,挂在枝头的积雪簌簌飞落。
闻五倚靠着梅树,目光落在对着墓碑说悄悄话的小敏身上,眼底尽是冰雪一般的苍凉。
等了一会儿,闻五走过去,道:“跟你娘聊得怎么样?有没有说我的坏话?”
小敏扁嘴,轻轻哼了一声:“夸你呢,我跟娘说,我生活得很好,都是你的功劳。”
闻五受宠若惊:“这么好?”
“对啊!我说完了,你要跟娘说什么吗?”
“……唔,你说完了?没有其它的了?”闻五小心翼翼提醒,意有所指道:“比如吟霜楼里遇到的晏真……”
小敏立即打断道:“——不是娘想知道,是你想知道吧?”
“嘿嘿,说破不看破。”
小敏居然没计较,也没顶嘴,回答得很老实:“我记事儿的时候,娘就告诉我有一个哥哥叫晏真。小时候哥哥一直都在的,我很怕他,他凶巴巴的,还很厉害,街上没人敢惹他。后来哥哥跑出去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丢下一袋子钱就走了,连娘都顾不上说几句话。”
“那他……”
“——不知道!他从不管我跟娘的死活,娘死了又怎样,他才不在乎,他也不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小敏突然红着眼瞪闻五,恨道:
“晏真是你的弟弟对是不对?”
闻五讪笑地挠了挠后脑勺,点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因为牵扯到你的身世,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现在趁在你娘的墓前,我想说清楚。”
“怎么说?”通红的眼眶瞪着闻五,一层泪雾蒙在里面,说话已经带上了颤音。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
闻五也猜到了,这小姑娘聪明得很,其实根本瞒不住,可还是要说出口:
“你是将军的女儿,我想送你回家。”
“将军府不是我的家,还是说,你终于嫌我烦嫌我吵,嫌弃我不听话,所以……要赶我走?”
“没有啊,你想回‘买卖楼’可以随时回来的。”
“……”
小敏鼓着腮帮子,眼珠子润润的含着一泡泪,但她忍住没有掉下来。
闻五叹气,忍不住心疼地捏一捏她的脸颊,说:“过几天,我也要走了。其实吧,我很放心不下你,我不在的时候,谁欺负你,你记得去找苏瑛。”
小敏彻底呆住了,昂着小脖子,喃喃问:“你要走?……去哪里?”
闻五扬唇笑,道:
“回家过年”
最终是苏瑛牵着小敏去将军府,闻五坐在大柳树上假寐。等到日落西沉,苏瑛才踏着烟霞回来了,手里拎着小敏最爱吃的米酒团子。
闻五问道:“办得怎么样?”
“很顺利”,苏瑛走到大柳树下,摘了一片枯黄的柳叶放在手心,突然感叹:“……已经半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
“哦”,闻五咬了一口米酒团子,随口问了一句,“将军府有没有怠慢她?”
“小敏挂脖子里的玉佩是当年将军送给弄月的信物,可以证实她的身份。现在她是将军府的郡主,谁有胆子敢怠慢她?”
“也不一定”,一想到弄月尸体上冒出头的蛊虫,闻五就经不住恶寒,再想到中了蛊至今昏迷不醒的君玉染,不禁想:
“要是锦城能来个蛊师就好了”
……
闻五走时,锦城天空澄澈,一碧如洗,阳光明媚时光大好,天元街上到处是嘻耍的幼童。他骑着一头瘦小的骡子摇摇摆摆地穿过了整条街,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出了城门,没走多久,看到一排排低矮简陋的茅草屋,兴许是阳光大好,难民们裹着破旧的床单被褥之类的,围坐在空地上有说有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