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吻极轻极轻,好似蜻蜓点水。
沈牧很快移开,道:
“我要走了。我现在跟赤卫军作对,你该离我远些,小心被牵连。”
苏瑛摇头:“不,你还没有回答我。”
等了一会儿,耳边轻轻响起沈牧的声音,他只说了三个字:
“原谅我”
……
苏瑛不解,误会解开了,可沈牧对他怎么还是苦大仇深的模样?若说没有进展,也不对,那个吻明摆着说对他有感情的。
……那个吻
苏瑛抬手捂住嘴巴,上面依稀留有沈牧的气息,不禁有点儿回味,心也跟着飘飘然。
不知不觉走回了“买卖楼”,看见闻五躺在大柳树的枝叉间不知想些什么,脸上一直傻笑。
“这是怎么了?”苏瑛问道
闻五神秘兮兮地回答:“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弟弟了!”
“嗯,我知道,就是那位晏真。”
“真奇妙,去了一趟吟霜楼,就多出了一个弟弟。真好,小幺儿也会高兴的,不对,小幺儿不是小幺儿了,现在要叫小九。”
苏瑛扯唇:“你好像对晏真很满意?”
“他很强,我挺喜欢的。”
闻五忽地坐着了,苦恼道:“我可能要回金阙一趟,跟老头子报备下。雪国的担子就撂给你了,小敏的身世可能有点儿麻烦,你当心。”
“若我猜得不错,小敏是弄月跟将军的孩子,将军是王室,那她可就是雪国的郡主了。”
小老鼠街的小乞丐飞上枝头成了一只凤凰,世事当真是奇妙。
“嘁!八九不离十了吧。”闻五坐在枝叉间,撩开绵软葱绿的柳枝,露出不屑的半张脸,道:
“照我说,当年老头子一夜风流,弄月怀了孩子,后来不知怎么着勾搭上了将军,被接回了将军府。可惜一入侯门深似海,估计是被谁算计了,弄月被赶出了将军府,无处可容身,就去了小老鼠街,过得惨兮兮的。”
猜测而已,当不得真的,闻五说完就抛到了脑后。
只是,等来了苏瑛,却迟迟不见小敏的踪影。
晚上,闻五对着一桌子烧糊的饭菜叹气:“小丫头生气了,离家出走了。以后你煮饭吧。”
“你惹的祸,你煮饭。”
“我只是实话实说,一个小老鼠街出身的野丫头,真要当了我的妹妹,那才真是贻笑大方。”闻五尝了一口焦黑的菜叶,咂了砸嘴,“啊呸呸!好苦!我说句不好听的,苏瑛,你别生气,整个锦城,我看得上眼的也就渡雪时一人。宣于唯风、明山我都不放在眼里,要不是老头子非要我来,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个乱糟糟的鬼地方。”
苏瑛垂眸,似是若有所思。
“我还知道你跟我来锦城是为了你的青梅竹马。你老早就想跟着他双宿双飞了,只不过人情上说不过去,就待在这儿意思意思。”闻五拿筷子敲碗,企图吸引苏瑛的注意力,大方道:“你别不好意思,我都知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要走,我不会强留。不过我得提醒你啊,苏瑛,咱不能见色忘友,我还处在水深火热里呢,你忍心抛下我吗?”
闻五“哼哧”擤了鼻涕,又揉了揉眼睛,硬生生揉出了眼珠子又红又湿、要哭不哭的感觉。
苏瑛扶额,叹气:“……”
闻五娇羞状偷瞄
苏瑛问:“你什么时候回金阙?”声音好似无力。
“大概年关的时候”
“好,我知道了。”
苏瑛忽地正襟危坐,一板一眼道:“我去一趟小老鼠街,看能不能找回小敏。她若真是将军的孩子,留着以后或许会有用处,你且管好你的嘴,不要再招惹她。”
闻五点头称是
“唉,真是……本来就乱,又跳出来一个晏真,局势更复杂了。”
“一团乱麻,你先整出个头绪,我出门去了。”闻五一拍桌子,抬脚就走,“这饭这菜,吃进肚子里真会死人的。你要吃什么,我一块儿捎带回来。”
“全福斋的金蜜蘸鸭、天香楼的酱肘子,劳驾。”
“好嘞!”
闻五喜滋滋地踏出门,迎面扑来一股凛冽刺骨的寒风,登时打了个哆嗦。
“雪国虽然在南方,晚上也够冷的。”
常年漫天飞扬的白絮不知何时停歇了,百花渐次凋零,大柳树的柳枝绿意渐褪,唯有墙角几束野菊开得鲜艳。买卖楼外的几树腊梅,也悄然吐出了花苞。
雪国的冬天很不明显,但它确实来了,只是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
……会下雪吗?
漫天飞舞的雪染了血,苍茫绮丽。
☆、第三十八回 白头吟
苏瑛找到小敏的时候,天空飘着细小的雪粒。
小老鼠街白茫茫一片,似乎所有幽暗见不得光的角落都被覆盖了。小敏坐在雪地上,神色呆滞,四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几滩未干的血迹流到了她的手边,也无知无觉。
而她的面前,站着一位灰袍黑靴的中年男子。
小敏呆愣了好半晌眼珠子才重新转起来,望向那人,颤抖着嘴唇问:
“……你是谁?”
男子手中的刀还在淌血,雪粒飘飘而落,落在了刀身上,尽数化为了血水。
“为什么救我?……他们、他们……”
男人回头,声音粗哑像含了一口沙砾:“他们是这条街上的混混儿。我不该出现在你的面前,但如果不出现,你已经死了。”
小敏心思转得飞快,站起身的工夫已经从头梳理了一遍,清甜的稚嫩嗓音问:“叔叔,你在暗中保护我吗?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是……我跟娘能在小老鼠街生活了那么久不受旁人欺负,是因为你对是不对?”
小姑娘胆识过人,对着一个杀手大叔毫无怯色。
忽然听到踩在雪粒上的窸窣碎声,男人警惕性极高,身形如梭,瞬息间便移身上前,一刀斩下去。
待看清来人,小敏惊呼:“不行!那是我的苏大哥!”
出手太快,话音未落,刀已划上了苏瑛的脖子。
苏瑛却凛然不惧,笑意吟吟地站在原地,道:“沈英河,你的刀变慢了。”
刀身与脖子只差寸隙间
苏瑛从容不迫,款款施以一礼,然后绕过男人,走到小敏的面前,温声道:
“回家了”
小敏往他身后寻找,希冀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
苏瑛摸了摸她的发顶,苦笑:“闻五没有来。”
袖中拿出一块帕子,弯腰擦她脏兮兮的小脸儿,道:“小猫儿流浪了半个多月,该回家了。”
然后牵起小敏的手,往回走。
小敏从始至终都垂着脑袋,不吭声。
……
晚上,苏瑛端出了馒头、稀饭,还有一碟子干巴巴的萝卜干儿。
闻五依旧不在
小敏低头喝稀饭,一反先前的欢脱伶俐,安静得像个小哑巴。只是偶尔抬头看苏瑛的时候,眼睛闪着光,可当苏瑛不理她时,很快又黯淡下去。
草草扒完了晚饭,她自觉收拾了碗筷,又抹桌子、拖地板,打扫房子,忙活到很晚。
晚上很冷,小敏坐在买卖楼前的台阶上等。
雪越下越大,放眼望去,褪去了喧哗的锦城变得安然而静谧。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了她一身,单薄的衣物很快湿透了,但她毫无知觉,眼睛愣愣地望着前方。
这时候,苏瑛拿了件厚实的大衣披到她的身上,一同坐下,问:
“你是怎么看待闻五这个人的?”
小敏蠕动了下嘴唇,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苏瑛狭促笑道:“安心。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你可以偷偷说他的坏话,我不会告诉他的。”
小敏不服气地哼哼:“那坏家伙浑身上下都是坏毛病,大嗓门、好吃懒做、邋里邋遢、整日里就知道喝酒赌博,要么就是睡大觉,还指使我做这做那的。不会赚钱,花钱倒是大手大脚,真不知道他的钱都是哪儿来的。不用偷偷的,这些坏话,我当面也敢说。”
苏瑛失笑:“确实。”
“不过……”小敏突然低头,沮丧道:“娘说的没错,他是个好人。”
“……是么?”
“嗯”
小敏抱住双膝缩成小小的一团,轻轻点了点下巴,“虽然闻五看上去跟个小混混一样,可我知道,他不是。唔……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那天闻五说我没有资格做他的妹妹,我听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难受,他那人不着调惯了,我是头一回因为他一句话这么难过。”
苏瑛叹气,道:“你说的不错,闻五这个人很不着调。既然知道了他的脾性,你就捡他好听的话听,其它不好听的,就当他说梦话,不要惹得自己生气、难受,那是自讨苦吃。”
“……也没有”
苏瑛又道:“我跟闻五相处很多年了,他自负且自大,是个骨子里极其高傲的人,在正经的事情上很难主动低头。说的难听些,只要你细心留意,你会发现,闻五很冷血绝情,是个不值得付诸深情的人。”
一席话说得小敏的嘴巴慢慢嘟了起来,似是很不乐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