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色很不好。”
小敏的面相透出一股异样的青绛色,嘴唇发白,眼珠子转动的时候,瞳仁是灰白的。
小敏却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吃不好睡不好,脸色好才真奇了怪了!”
宣于唯风:“……”
明山:“我怎么觉得,这丫头更嚣张了,我更想揍她了。”
见到将军白霆,明山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大咧咧地瘫在游廊旁的长椅上,问:“将军叫我俩来,可不是为了品酒赏花吧?”
亭外有几株盛开的梅树,树枝上依稀覆有未融化的冰霜。
白霆斟满了一杯酒,闻言,失笑道:“不是,我是为了玲珑郡主。这一杯酒,是谢你找回了玲珑郡主。”
酒盏推到宣于唯风的面前,宣于唯风眉尖抽了抽,心道:当初抓徐姨只是为了审问渡雪时的事情,谁知道会牵扯出这么一桩风流韵事。喝这杯酒的,也应该是闻五。
不过么,闻五不在,宣于唯风很乐意替他领了这份功劳。
“还有一事,请赤卫军务必相助。”
宣于唯风与明山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眼,极其不解。当年若不是白霆收留了他们,就没有今日的赤卫军,简而言之,将军白霆是赤卫军的靠山,赤卫军巴结他还来不及,何须一个“请”字?
明山抢在宣于唯风之前开口,问:“什么事需要惊动赤卫军?”
将军白霆回以三个字:“渡雪时。”
明山神色看似漫不经心,顿了顿,又道:“你想赤卫军捉住渡雪时?……捉住之后呢,将军打算怎么处置?”
将军白霆道:“以礼相待,奉为上宾。”
“——什么?!”
宣于唯风嘴里的酒差点儿喷出来,这是听错了吧?这绝对是哪里出错了?!
明山简直要跳起来了,惊呆了!
白霆苦笑:“是为了玲珑。玲珑病了,嗜睡、不进食,脾气极是暴躁,太医院没一个可以诊断出病因。我辜负了弄月,善待这个孩子是我唯一可以补偿她的。”
两人内心:脾气暴躁这点,其实、可能……不是病……
“渡景医术精湛,可谓是当世无双。渡雪时深得渡景的真传,有他相助,玲珑或还有一线生机。”
明山将信将疑道:“病得这么严重?我刚看到她回来的时候,张牙舞爪地骂娆夫人,精神气儿挺足的呀!”
“玲珑又跑出去了?”
宣于唯风道:“小敏……咳,玲珑郡主应是去了‘买卖楼’。”她的衣裳上有柳叶,他猜是买卖楼门前那棵大柳树上的。
便在这时,娆夫人香汗淋漓、娇喘兮兮地跑来,喊:
“将军大人,郡主又睡过去了!——怎么喊都不醒!”
宣于唯风觉得有必要走一趟“买卖楼”,也就这时候,他才知晓闻五走了。
——闻五走了?!
“……”
买卖楼忽地一阵诡异的寂静,如寒风过境,又阴又冷飕飕。
明山道:“想笑就笑。别忍了,脸都憋红了。”
宣于唯风压下嘴角:“没有”
苏瑛:“宣于大人,你可以放声大笑,我没什么。”
宣于唯风仍要狡辩:“不不,我没有想笑,我只是……哦对了,我想起一事,闻五回家是回寰朝金阙城了吧?还回来吗?这么远,该是不回来了吧?……我说的没错,是不回来了吧?”
苏瑛笑意款款,语气略带遗憾:“闻五只是回金阙过年,还会回来的。”
“啊,那真可惜。”
提起小敏病重一事,苏瑛觉得心疼,却也无计可施。
“小敏回将军府半个多月,期间从未回过‘买卖楼’。不过我在门外柳树上看见过人影,那应是小敏。”
“为什么不进来?”
“因为闻五不在了”
闻五不在了,苏瑛还在,只是在她心中,闻五是不一样的,所以没有闻五的“买卖楼”,她是不会进去的。
“……怎么办?真要捉住渡雪时吗?”
宣于唯风陷入迷茫之中,明山却道:
“玲珑郡主的死活跟我无关,我也不信将军那套‘以礼相待、奉为上宾’的说辞。不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第四十一回 争宠
玲珑郡主不是病了,像是中毒。
……说不清楚,可能是中了一种极其古怪的毒。
这回,她足足睡够了五天,期间未曾醒过,若不是还有呼吸,宣于唯风简直以为她是个死人了。
醒来后,按理来说五天未曾进食的正常人会很饿,可玲珑郡主望着一桌子的吃食,丝毫提不起兴致。苏瑛买了米酒团子,她恹恹地吃了几个,过了半天,又睡过去了。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既是中了毒,就要找解药。
“解药一事其实不急,关键是找出凶手。”苏瑛却沉着眉头,不急不缓道:
“我能确定一点:凶手是内贼,就在这将军府里。至于是谁,就难为我了。或者可以这么猜,敢在将军的眼皮底下加害玲珑郡主,那人要么心机绝非一般,自负地认为自己绝不会暴露,要么就是背后势力足够强大,即使暴露了,将军也不敢动其分毫。”
那就只有一人,娆夫人。
“娆夫人的兄长是丞相周瑾”
苏瑛斟酌了会儿,道:“我略有耳闻,这位丞相的风评似乎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依百姓对他的评价,是恨不得扒皮抽筋。奈何丞相周瑾深得王上的信任,如今风头正盛,连将军白霆见了都要退让三分。
明山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冷冷一笑,木着脸道:“我讲个笑话,先生喜欢品茶,周瑾就从王宫里头托关系找了最好的茶叶送给先生,谁知道先生说无功不受禄,没要。回头晏熙来了,随手送了几包粗茶,先生立马欢欢喜喜地收了,还十分珍爱,省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喝。”
宣于唯风立即打断,道:“这个笑话不好笑。”
“我却很好笑。他们都觉得周瑾是个坏人,十四也觉得,可我亲眼看到他跟个奴才一样讨好先生,可先生眼瞎心盲,偏要守着那个晏熙。”
“——不能这样说!当年若不是周瑾一直在新王跟前夸赞先生,引来新王的忌惮,哪里会有后来的祸端。”
“呵,我倒觉得先生若是从了周瑾,坟头草也不会这么高了。”明山伸了个懒腰,忽地咧开嘴朝宣于唯风乖巧一笑,讥诮寒意霎时消弥在这一笑间,道:“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说着玩儿。先生真要从了周瑾,我才会笑掉大牙的。说实话,我一直都想见识下那个把咱们先生迷得颠三倒四的晏熙,到底是仙子下凡还是国色天香,先生居然那么多年念念不忘。”
“小时候不是见过么,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我看着挺一般。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咱们觉得不好看,在先生那儿可就是姿色动人了。”
“唔……太久远了,我忘了……”
“咳咳,”苏瑛觉得有必要打断一下,毕竟那位晏熙可是天下之主,被这么摊开了像菜市场白菜一样任人评说,总归不太好。
明山却眼光一闪,想到:“晏熙是闻五的爹,你跟了闻五这么多年,想必见过晏熙不少回吧。晏熙这人有什么独特之处?说来听听。”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苏瑛微愣,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个除夕夜,那人站在金阙城之巅,龙袍玉带衣袂翩飞,气质清傲凛然不可直视。
黑夜烟花流光溢彩,一轮皎皎明月高挂空中,所有的绚烂风华都簇拥着他,那通身尊贵的无与伦比的气派,俯视皇城睥睨众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
苏瑛顿了半晌,才缓缓道:“风姿卓绝,天下第一人。”
“真要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
苏瑛方才回神,矜持笑道:“天下之大,雪国太小。明大人要明白,雪国之外,世间缈缈山外有山,厉害的人不计其数。”
言外之意,你的眼界太狭隘了。
“不愧是去过寰朝的人,眼界就是不一样。”
明山酸溜溜地躺回藤椅上,余光中瞥了宣于唯风一眼,哼道:“我也想去寰朝走一趟,看是不是如传言那般遍地黄金。这个糟糕透顶的地方,我真是待烦了。”
宣于唯风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收紧,但他的神情依旧冷漠疏离,一张棺材脸看不出一丁点儿的波动。
明山失望地收回视线,瘫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苏瑛左看看右瞅瞅,霎时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两位大人竟是……怪不得……
哎,真看不出来。
苏瑛回去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寂寞。他想沈牧了,迫切想摸到沈牧的脸。
……
宣于唯风找到将军白霆,问起当年事,话刚问完,就发现白霆表情有些窘迫。他赶忙将苏瑛的猜测说出来,咬定故事里可以找到凶手的线索,生怕将军一生气,就甩袖跑了。
明山坐在茶几前,嘬了半口茶,也急急催促:“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咱们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遮掩的。我的嘴巴严,不会传出去的,不过换作宣于唯风的话,可能会添油加醋地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