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转向宣于唯风:“这个人是谁?小时候见过么?”
“见过的,”宣于唯风望天,似乎并不想提及这件事,“那是很早之前了。我记得应该是临近年关时候,有一群孩子突然闯进院子大吵大闹,说交出他们的父亲,闻五就是其中一个。”
明山恍然大悟状,指着闻五的鼻子:“你就是那个晏熙的五儿子?”
闻五点头如捣蒜:“对啊,就是我。”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砍了过来,剑气纵横杀气四溢。
“嗳嗳嗳,明大人这是做什么?”
闻五忙侧身躲开,气急败坏问:“我可没招惹过你,干嘛突然砍我?”
“替先生出气”
“等等等等!——我没欠渡景啊——”
“父债子偿。你爹辜负了先生,我就要拿你出气。”
又是这个!
闻五要气疯了,先是宣于唯风替渡景鸣不平,面前又是明山帮先生讨公道,好像他们父子二人真欠了渡景似的。
剑光倏忽而至,闻五的怒气更甚,连珠炮似的叫骂:
“——你一黄毛小孩儿不知道情况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渡景一心爱慕我家老头子,难道老头子就要娶他过门?我不介意有个后爹,可除了那年来雪国待了几天,老头子就再没提过‘渡景’两个字。是渡景一厢情愿,怎么就算辜负他了?”
前身微倾,再纵身一跃,以雷霆之姿袭上明山的脊背。
“再者,冤有头债有主,老头子的风流债关我什么事?!渡景一没说委屈二没要你们复仇,你们一个个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喊打喊杀,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掌刀刚要劈上明山的肩胛骨,不想身后突然掀起一道凛冽的剑风,回头看见宣于唯风持剑攻上来,偷袭他的后背。闻五气得跳脚,大骂:
“你怎么也来?”
宣于唯风:“吃饱了撑的。”
“……”
闻五默,浑然不觉明山盯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宣于唯风以一道剑气劈开两人,挡住明山的视线,吩咐:“明山,这里交给我,你去审问其他人。”
明山不情不愿转身,嘟囔:“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走之前特意留下一个委屈无辜的清亮如水的眼神。
登时一股寒意直冲脊椎,宣于唯风暗骂:不好?!这臭小子又要使花招了。
一旁闻五说风凉话:“你伤人家的心了,禽兽!”
“怪我吗?——还不是你惹的祸!”
“明明是那小子喜欢你,吃醋了才拿我出气。想想刚才的杀气,好可怕哟!”闻五掩面,声音突然变得哀哀戚戚,“明山小时候就是你的跟屁虫,长大了还是这个德性。可惜呀,某人榆木脑子不开窍,白白浪费了明山的一片痴情呢!”
宣于唯风目光如刀,恨得牙痒痒:“你这张嘴……贱得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闻五却一脸正色,指着脚底下烧焦的尸体,提醒:“宣于大人,正事要紧。”
“你……”
但见宣于唯风嘴角抽搐,握剑的手有些发抖,“这人身上被撒了磷粉,磷粉在身上燃烧,故而造成了此人被鬼火烧死的假象。”
闻五鼓掌:“宣于大人好博学!那我看到的鬼火……”
“也是磷粉”
“原来如此”,闻五冷笑,“居然敢戏弄本大爷,果然是嫌命长!……幕后黑手揪出来了么?”
“已经有了眉目,”宣于唯风显然不想多提,“走吧,我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我可以加入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旧宅,突然刮来一阵风,几十张黄的白的纸钱全糊在了闻五的脸上。
“噗噗……啊呸!这什么东西?哪来儿的?”糊了一嘴。看清是纸钱,闻五觉得惊奇,“纳了闷儿了,锦城今天死了很多人吗?”
宣于唯风停脚,淡淡回了两个字:
“鬼月”
“……?!”
七月又称鬼月。据传,每年七月一日地府会打开“鬼门关”,让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府,去人世间游荡并享受血食,直至七月结束,才会关上“鬼门关”。
“怪不得……”
闻五牙关打颤,不服气:“阎罗王根本是吃饱了撑的,放鬼出门不是存心吓唬人么?!”
宣于唯风趁机探过来,顶着一张阴恻恻的棺材脸,阴沉着声调说:
“你敢说阎罗王的坏话,信不信阎罗王今晚派小鬼儿来缠着你?”
“不、不会吧……”
大颗大颗冷汗顺着脸颊淌下,闻五越发抖得不成样子。
突然这时,四周响起清亮穿耳的招魂铃声:“叮铃——叮铃——”
闻五一个激灵跳进宣于唯风怀里,大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鬼月我再也不出门了——”
下意识抱住宣于唯风的胸膛,但……手感不对!
棉质的赤红布料下,是更厚实的怪异的手感,而这种手感,闻五再熟悉不过。
——“你摸够了么?”
耳边宣于唯风的声音阴恻恻响起,闻五吓得缩回去,忙抬头看他阴沉的脸,确认:“你受伤了?”
宣于唯风没有吭声,皱紧的眉头倒是嫌弃得很。
“是昨晚救我时受伤的?”闻五承认,内心有点儿慌了,“伤得重么?”
怪不得苏瑛装得那么高深莫测,这个人情欠得……唉,真不好还。
“嗳嗳,你救了我,往后你宣于唯风的委托,我都不要钱怎么样?”
宣于唯风嫌弃:“雪国已经很乱了,你不暗中捣鬼我就很感激了。”
“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暗中捣鬼了?——”闻五不服,“你站住!说清楚,我是兢兢业业做生意的好人,凭什么污蔑我?”
闻五一个箭步冲上去要耍无赖,却突然被一脚踹上脸,力气之大,直接将他踹飞了几丈远。
宣于唯风收脚,面无表情道:
“我很忙,不要烦我!”
闻五更怒:“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直接踹我脸,毁容了嫁不出去你赔我啊——”
“叮铃叮铃……”
招魂铃越来越近,声声入耳,几乎刺穿进皮骨。
闻五突然觉得头脑发昏,手脚发软不受控制。
“……奇怪,是谁在叫我……”
朦朦胧胧中,有声音在喊。
闻五听不清,尽管那个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儿,可就是听不真切。
是谁……
☆、第二十三回 艳鬼
是谁……
……谁在叫我?
阵阵铃声敲击着脑袋,疼得好像要裂开。
闻五搂着脑袋走下楼,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着什么。
小敏等得不耐烦了:“你可不可以快点儿?都什么时辰了,大伙儿等你一个,你真不嫌害臊。”
“害臊是什么?我不早就没脸没皮了么——”闻五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哟,挺丰盛的,又是顾老爷送的?”
小敏嘴里塞着包子,口齿不清说:“反正花不着你的钱。”
“你花我的钱还少么?”低头喝一口粥,手里还在比划着,“最近不是那个……鬼节么,你去买点儿纸钱香烛贡品什么的。”
“干嘛?怕鬼半夜找你所以烧了纸钱贿赂吗?那你错了,你应该去道观里请一把辟邪的桃木剑挂在床头。”
“哪儿有什么鬼,都是坏人装的,吓唬人的。不是有一句话说: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么。小姑娘学着点儿,别动不动被鬼吓得嗷嗷叫,”闻五叼着鸡腿,一副鼻孔朝天的嚣张嘴脸。
“你还有脸教训我?”小敏突然抬头,盯上闻五的脖子,一口小尖牙啃肘子啃得嘎嘣脆。
“呃……说正经的,”突然变脸,一本正经状,“鬼节不是快到了么,那些东西买给你娘的。”
“……我娘?”小敏愣住,一块肘子肉噎在了嗓子里。
“对啊!纸钱元宝什么的多来点儿,再买几个纸扎的丫鬟,保管她老人家在地底下舒舒服服的。”吐出个鸡腿骨,闻五两根手指捏着甩了甩,十足的幼稚鬼,“也顺便提我几句好话,说我待你很好,不愁吃不愁穿,让老人家不必挂心了。”
小敏像是被肘子肉噎住,整张小脸儿憋得通红,好半晌,才轻声哼了一句:
“苏大哥都没有跟我提这个。”
苏瑛端燕窝粥的手顿住,似是愣了一愣,看向小敏的眼神如秋水之波明媚清透,十分无辜。
反观闻五“噗嗤”笑出声,为其辩解:“苏瑛向来是个心细的,这次主要是他不知道你娘亲的事。要是知道了,肯定早就帮你张罗好了。”
然后吊着嗓子学小敏,喊了一声:“是吧,苏大哥?”
苏瑛的筷子一抖,默然不语:“……”
小敏猫儿似的应了声,像是突然转变得十分腼腆。等看到闻五掏出一把碎银子时,她才嘟起嘴巴,倔强说:“不用。”
“……?”闻五暗暗挑眉,难道嫌少?
“我自己张罗好了!”小姑娘倔强地仰高下巴,一反刚才的扭捏姿态,大声道:“我赚了钱的。我出城采草药,卖了很多钱。”
“哟,你还认识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