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时候就要服软啊!闻五喜滋滋地掏出三个铜板,递到宣于唯风面前,一副大爷似的施舍的嘴脸:“给给给,拿着,赶紧送我回家。”
这下,宣于唯风看闻五的眼神变了,一开始是嫌弃且看不上,现在是看一个傻子。
——既然是傻子,就没有好计较的。
宣于唯风转身走
闻五跟上
宣于唯风拐弯
闻五尾随
相看生厌、死活不对盘的两人像是卯上了。宣于唯风气得头疼,不想再搭理,可这回换作闻五忍不住了,哑着嗓子唯唯诺诺地对着宣于唯风的背影喊:
“宣于大人,这条路刚才走过了。”
宣于唯风停住脚,目光环视幽阴森冷的竹林,下一刻,他飞起一脚踩上了闻五的脸。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宣于大人风度尽失,脚下用力简直要踩扁闻五的脸。
“从遇见你就开始倒霉——你是霉神么?!拜托你去拜佛也好求签也罢,不要再连累我了——”
闻五犹自挣扎:“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毁容了,以后嫁不出去你负责么?”
“——谁会娶你一个糙爷们儿?!”
“当然是我家可爱的小神医——无邪小乖乖!”
宣于唯风住脚:“就凭你一条落水狗,也配宵想渡雪时?!——”
“落水狗怎么了,洗洗干净,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闻五爬起来,把滴水的湿发扒拉到脑后,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贱笑:“无邪小乖乖会医术,脸也长得好看。我经常受伤,有小无邪跟着,床上床下皆伺候得周到,宣于大人不觉得很合适吗?”
“闭嘴!——”
龙有逆鳞,人有死穴。
闻五话音还没落,那边儿“唰”地一声长剑出鞘,剑影快如疾风迅如惊雷,电光火石间,劈向了闻五的脑袋。
闻五的贱笑还停留在脸上,被突然肆意的杀气惊得后退一步,剑光尾随而至,脸颊堪堪划开了一道血口。
“这么强的杀气,宣于大人是认真的么?”闻五继续嘴贱,“还是你觉得无邪配不上我?”
“我不知道你什么来历,但是——”
宣于唯风收剑入鞘,冷峻的面容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声音如战场擂鼓,掷地有声:
“我不会让渡雪时重蹈先生的覆辙——”
“咦咦?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重蹈先生什么覆辙?”
竹林喧嚣,冷风灌进耳朵嘶嘶作痛。
闻五凝视着宣于唯风,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冷却,变为了冷漠的讥诮。那张吊儿郎当的面孔突然正经起来,竟是透露出血腥铁锈般的肃杀之色,周身萦绕的气息也随之变化,彻底释放的夹带着金戈铁马、尸山血海般的沉重威压席卷上宣于唯风。
然而宣于唯风只是微晃了下身形,继而轻蔑一笑,反问闻五:“这么些年来,令尊尚好?”
“我家老头子好得很,妻妾成群、儿女承欢膝下,可能年轻时也荒唐过一阵子,有过几桩风流事。可说到底,长辈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后辈插嘴。”
宣于唯风却咄咄逼人:“当年令尊走得潇洒,却将念想留给了先生。先生苦等多年,如今人已作古,清明、中元二节祭祀鬼神,令尊却从未现身。”
“这……”是问罪来了?
“我倒要替先生问一句,令尊是有多铁石心肠,为先生坟前请一柱香的情意都没有?”
“不是吧,”闻五弱弱地辩解,“我家老头子确实很忙的。小时候我们哥几个儿找他爬树捉小鸟,他都没理过。”
宣于唯风怒极反笑:“你说的不错,长辈的恩怨轮不到我们这些晚辈过问,但是,你敢打渡雪时的主意,我就敢砍了你的脑袋祭奠先生。”
说罢转身离去。
这嘴脸、这架势,好像他家老头子欠了渡景,他闻五就要替父还债似的!窝了一肚子的无名火,闻五脑子一抽,忿忿然顶了一句:
“嗳嗳,你这人这么护着无邪,该不会你也喜欢他?”
下一刻,林子悠悠荡荡传来一声宣于唯风的嗤笑。
闻五气得踹了竹子一连:“臭老头子,看你欠下的风流债!——”
刚踹完,背后幽幽响起哭诉——
“……你弄疼我了……”
火气上头,闻五扭头大骂:“你是竹子,哪来的……的……的……”
只见一张放大的煞白煞白的脸突兀地停在鼻子前一寸处,赤红瞳孔溢出两道流淌的血痕;再看四周,半空中飘荡着鬼火。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紧接着,再也没有了意识。
……闻五吓晕过去了
☆、第二十二回 装神弄鬼
“——鬼啊啊啊——”
凄厉哀嚎,穿云裂石。
天元街上过往行人惊得停下脚步,望向“买卖楼”的眼神惨不忍睹。
“不要嚎了!”
小敏翻着白眼踏进闻五的房间,上下左右打量,见闻五精神气儿挺足的,方才放心,“终于醒了,赶紧下床吃饭。”
闻五惊醒之后仍觉得恍惚,好半天回不过神:“我不是在将军故居么,怎么回来的?”
小敏老实回答:“宣于大人背你回来的。你昏睡了好几个时辰,苏大哥说不用管你,你就是吓的,睡够了自然会醒。”
“……啧,想不到宣于唯风这人挺够义气的。”
闻五拍了拍脑门儿,总算彻底回过神了。
“快收拾,下楼吃饭!”
小敏丢下这句话,腾腾跑下楼。
“着急什么,饭又不会长腿跑了。”
闻五打着哈欠下床,慢腾腾地穿鞋,慢腾腾地下楼,然后看见饭桌上摆放的燕窝鲍鱼鱼翅时,彻底傻了。
“那个小敏,咱们‘买卖楼’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小敏整个脑袋埋进碗里扒拉饭,不理不睬。
再看苏瑛,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指使顾思明:“这个蟹不错,可惜不太好剥壳;好像有点儿腻,清拌苦瓜挺清淡的,小敏做的么?”
顾思明浑然不觉,围着苏瑛使劲儿献殷勤:“苏兄不怕,我帮你剥壳;你要吃这道苦瓜菜么,我夹你碗里。银耳百合粥去腻,来,苏兄尝一口……”
苏瑛回以赞许的微笑:“劳驾。”
闻五冷汗津津,这是一顿饭就全给收买了?
……
吃饱喝足之后,闻五瘫在竹编躺椅上剔牙,认怂:
“顾老爷,捉鬼的委托‘买卖楼’做不成,你还是另请高人吧。”
苏瑛垂眸,一抹看破不说破的笑意漾在嘴角。
顾思明痴迷:苏公子长得真好看。
“不用劳烦闻老板了,今儿一大早就有人上门说要买走那旧宅。本来我想着留它讨好将军大人,可出了这么几桩命案,我都觉得晦气,还是卖了省心。”
顾思明露出些遗憾之色,扭头看向苏瑛时,立即又一脸谄媚,“过阵子有个赏花会,苏兄不是喜欢花草么,这钱正好能给苏兄添置几盆儿名花珍草。”
“甚好甚好!”闻五不禁拍掌大笑,“顾老爷真会讨人欢心,可比那不知好歹的青梅竹马好多了。”
这明摆着话里有话,苏瑛冷哼一声,一记眼刀子甩过来:“有闲心说笑,还不如想想怎么还宣于大人的人情。”
“……”
“还是说,你想欠着这个人情,日后被宣于大人嘲笑?”
——绝对不要!
闻五黑着脸,欠谁都不想欠那个棺材脸宣于唯风。
“大不了往后宣于唯风的委托,我都不要钱。”
苏瑛轻笑,不予苟同。
“我都做赔本的买卖了,还不行?”
苏瑛高深莫测地笑:“行不行,你走一趟旧宅就知道了。”
苏瑛卖了个关子,闻五只能再跑一趟将军旧宅。
这一天是个怪日子:天元街上竖着泛黄的招魂幡,漫天飞起雪白的纸钱,街道两旁也尽是卖香烛元宝、纸钱纸衣等物的摊子。
整座锦城一片缟素
闻五吓得硬生生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想:这么大的阵仗,难道雪国那位糊涂虫王终于咽气了?
将军旧宅出了命案,宅墙外围了一队赤卫军。闻五壮起胆子越过高墙,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儿,突然呆滞住。
只见面前一大片竹林被削平了,地面上依稀留有深浅不一的剑痕。一眼望去,可以清楚看见远处的宣于唯风跟明山两人。
“这片竹林……”
闻五走过去,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面相和善纯良的明山半眯眼看向走近的闻五,拉长了懒洋洋的腔调说:“别人都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十四这是为了闻老板,一夜砍平了竹林。”
闻五先是木着脸,接着捂住肚子乐得大笑:
“我想起来了!——昨晚你迷路了,是不是砍了竹林才找到出去的路?!”
“如果不是你一直烦我,我怎么会迷路?”
“哈哈哈明明是你路痴,跟我可没有关系!不过,谢啦!”
眼看宣于唯风攥紧的拳头就要挥上脸了,闻五赶忙改口,扭头调戏明山:“几条人命而已,居然还惊动明大人了。嘿嘿,我可记得明大人小时候懒得连路都不想走,都是宣于大人背着的,今天怎么勤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