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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 (夜罹沉迷)


  “你还考虑得挺周全的,可是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会帮你呢?”
  ……
  “你身负重伤,我送你上崖如何?”
  胸口犹在发疼,思绪纷乱,贺兰敬轻轻闭上了眼睛。
  说者无心,听者却生了情。
  如久治不成的水患,放置不行,疏也不是,堵更无能。
  

  ☆、圈套(二十五年前)

  ————二十五年前————
  “江湖险恶,江湖险恶……”凤广盈以手作梳理着马颈鬃毛,“这柳如海好歹也是昆山派掌门人,怎么就落个被刺杀的下场。”
  夏季的日头毒辣,长寻眸子半眯,“人各有命。”
  “若早知道救不救都是死,当初不如不来,平白遭罪和受气。”
  长寻闻言,“师兄,背后议人长短不妥。”
  “要说起来,我觉着那柳如海也不怎么样,好歹你救了他的命,明明醒了,愣是连一声道谢也没有。”凤广盈有些气,一点也不为柳如海的死惋惜。
  “生死有命,离了昆山,他之生死与你我皆无干系。”长寻肤白如玉,艳阳下显得尤为细腻,道旁高树错落有致,偶尔投下斑驳树影于他素衣间,时有清风灌来,自微微扬起的发间穿过,握马缰的手修长匀称,清骨俊雅,一眼望去,熠然若仙。
  凤广盈觑着长寻,皱了皱眉,戏谑道:“此时此景,倒想来一诗谜——霓为衣兮风为马,你猜猜,答案与你特般配。”
  长寻淡淡一笑:“猜不出。”
  “猜猜嘛,”凤广盈无趣,身下又只有长寻这么一人,找不着人说话,憋得慌,“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
  长寻嘴角噙着清润的笑意,不言,就是不着道。
  凤广盈装模作样苦叹一声,“苍天,这么一个闷葫……师弟!小心!”
  “迟了。”玉无忧声音由远及近,瞬间落在长寻马上,朝凤广盈挑了挑嘴角,轻蔑至极,“美人我带走了,聘礼过几日会送去忘忧谷,好生候着。”
  “放你娘的屁!”凤广盈刚骂完,只听得一声疾厉的马嘶,原是那天杀的玉无忧竟然朝自己马上拍了一掌,来了个人仰马翻,仗着身子灵活,仅些许擦伤和淤青,骂骂咧咧起来时,长寻早已叫那玉无忧携着行远,徒留满路尘埃。
  “阿寻,你说我要如何罚你?”行了一段路,玉无忧带着长寻飞离马儿,一脚将马踢下山崖,衣前摆还沾着未干血迹。
  长寻淡淡看了他一眼,“昆山派?”千里迢迢来此救人,离去时却为所救人派人追杀灭口。
  早料到后山一事昆山派耿耿于怀,眼见这般倒也不足为奇,就是不知柳圣羽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
  “阿寻真是聪明。”玉无忧笑道,“你那草包师兄说得对,柳如海死不足惜,我这救命之恩,你当如何回报?”
  “教主又要罚我,又要我报恩,不如两两相抵,互不亏欠。”长寻径直朝前走。
  “你这是何歪理?怎么能抵消呢。”
  长寻看也不看他,淡淡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玉无忧,我无意与你纠缠,自重二字该如何写,回苍釉山好好练练。”
  “行啊,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玉无忧无赖紧随,快手点了长寻的穴,笑眯眯道,“前提是你得和我一起回苍釉山,不然你那师兄……”
  “好。”
  玉无忧却又不高兴了,凉凉道:“方才我好言好语说那么多你皆爱理不理,一提那凤广盈你便应了,我倒是想现在便杀了他了……”
  长寻:“那你去罢,劳烦去之前将我穴解了,免得白救。”
  玉无忧听他松口,又笑起来:“那便不杀了,杀了他,聘礼都不知往哪里送呢。”
  长寻浅浅一笑:“无妨,这八字也尚未有一瞥。”
  “阿寻,你要如此说,我今晚便可将那一捺添上去。”玉无忧言笑晏晏扛起长寻,御轻功而行。
  不得不说,这玉无忧轻功也真是好,带着长寻行了几个时辰,面不见疲色,酉时刚过,便已到衡州,寻了客栈落了脚,要了两间上房。
  长寻略有倦色,方熄灯阖眼,玉无忧却又进来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怎睡得这般早,负了良辰。”玉无忧嘴里依旧吐不出象牙,往桌上放了几碟小菜和吃食,“未吃东西便歇下了,难怪这么轻。”
  “我不吃,撤了。”
  “行,那就不吃,”玉无忧又一碟一碟收起,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又往外走。
  长寻睡意少了许,“慢着。”
  玉无忧笑眯眯回身:“怎么?”
  “放下。”长寻说完,披衣起身。
  让玉无忧走出这道门槛,怕是又要去杀人了。
  玉无忧桃花眼眯成危险的弧度,唇角似笑非笑,看着长寻慢条斯理用膳,言语切切:“霓为衣兮风为马,不贴切,人间花卉太俗气,不配你。”
  长寻闻言,搁箸,淡笑:“各花入人眼,雅俗皆随人。”
  “素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即便是俗人,你也喜欢得紧,是不是?”玉无忧拉起他的手。
  长寻抽出手,“我有几个疑问。”
  玉无忧开心道:“难得你对我有兴趣,说吧,我都告诉你。”
  “你与金檀旧识?”玉无忧一心盼着柳如海死,自然不是个人恩怨,昆山派痛失掌门,他不趁机去搅混水,却将长寻掳去苍釉山,不论出于何种目的,长寻都必须另做计较。
  “助他等上掌门之位。”
  “为何要杀假金檀?”
  “想杀便杀,需何理由。”
  “你与金檀早有勾结,燕山之人有所察觉,那夜假金檀替他洗除误会,你承诺助他等上掌门之位,他便将‘移容’之术为交换。”
  玉无忧:“假金檀与金檀为断袖之好,一切皆是他自所主张。”
  “柳如海你杀的?”
  “我说不是,你信吗?”
  “有人见你杀了他。”
  “谁?你吗?”
  长寻淡笑不语。
  金檀扮作玉无忧的容貌杀了柳如海,取走了《长琴》,顺便也为被玉无忧杀死的教众出了恶气。
  “可歌可泣。”玉无忧先是冷笑一声,继而又可怜道,“阿寻都知晓了柳如海遇刺真相,来日昆山派来算账之时,可否倾身相助?帮我洗清冤屈?”
  长寻:“罪孽深重,不入地狱,难洗。”
  两人相对无言,玉无忧面上覆来冷色,半晌,才道:“无碍,若有你作陪,我下地狱,也无甚不可。”
  长寻轻轻眨了眨眼,避开玉无忧的靠近。
  “会躲,说明怕了。”玉无忧轻轻笑了一声,忽然大力扣住长寻的后颈,“乖乖等我,你知道后果。”
  玉无忧松开手,瞥了一眼长寻颈上青紫的淤痕,笑道:“你太能生事了,我还是有些担心。”说罢,便要去点他穴,长寻快手一挡,制住了玉无忧的手,修眉微蹙,如墨的眸子蕴着责怪意味。
  “好俊的身手!”玉无忧低笑。
  他话一落音,长寻便晕倒了。
  玉无忧将人抱到床上,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罐,丢在枕旁,淡淡的奇香萦绕,玉无忧手背轻轻抚过安详的睡颜,语气颇为中肯:“能救人,也能杀人。”
  关门声吱呀响起。
  与此同此,长寻缓缓睁开眼睛,长眸清澈,寡淡异常。
  稍稍谨慎的人,都不会在一个地方栽两次。
  下了楼,“这位小哥,请问最近的会馆如何去?”
  今日客多,大早起来忙得足不点地,现时好不容易喘着口气,还有人来扰,连话都未曾听清,小伙计便没好气道:“不知道!快……欸,这问公子,你方才问什么?”
  便闻这位生得秋水传神的公子笑道,“附近的会馆如何走?”
  “会馆?有几条街呢,我带你去吧。”小伙计百无聊赖的神色一扫而光,“公子是外地来的吧,看着面生。”
  长寻婉言谢绝,单问了地址,又向伙计讨了纸与笔,书了一封短信,托了会馆的商人送往烨城。
  当夜子时方过。
  错综杂乱的记忆无尽穿插,乱无章序,血溅在雪里,格外刺目,莲池圣洁的雪莲被覆上斑驳的血色,妖治,诡艳,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小小的身子躲在冰雕的塑像后面,听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朝他靠近。
  那目光带着怜悯,居高临下看着彼时还是幼童的他,沾满鲜血的手放在他的脖颈上,轻而易举掌控了他生死,只稍轻轻一用力,便可将他的脖子折断。
  那年,他才四岁。
  不知爱恨,不知生死,却已经知道何为恐惧。
  那样一双目光,在很久的时间里,都令他如芒在背,遍体生寒。
  长寻猛地睁开眼睛,便见玉无忧双手托腮,靠着床榻,眉眼都是莫测的笑意:“做噩梦了?”
  “水。”长寻顺手拔了玉簪,青丝倾垂而下,背后冷汗未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态,看上颇有几分病美之态。
  玉无忧笑眯眯端了水过来,撩起他遮住半张脸的黑发,“倒是从未瞧过这样的你。”
  长寻接过瓷杯,慢吞吞喝完,又将空杯塞到玉无忧手中,看也不看玉无忧一眼,躺下身子,轻合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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