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闻言变了脸色,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哈哈笑道:“苍天饶过谁?兰嗣音,你的死期到了。”
此时,漫天纸雁飞笺如白蝶款款而飞,落在卫潜手里的一张上面画着一张极俊秀的人脸,旁边工工整整写着三个字。
正是他那久违的名字。
兰嗣音。
卫潜捏着手中的纸雁飞笺,慌乱地撞上金蕊的目光。
金蕊手里有一张跟卫潜同样的东西,他一语不发地看着那东西好半天,将周遭嘈杂的声音屏蔽,怔了许久,他终于抬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起伏,微微眯起了眼,唇角缓缓勾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
卫潜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惧,来不及思考,满脑子只有一个“死”字,而那一刻,他被一圈一圈的人潮环绕拥堵,无处可遁,像暴露在烈日之下的游魂,面临着灰飞烟灭的结局。
玉竹最后那一声轻飘飘的话与他诡谲的笑容交错,在卫潜脑中一晃而过,他的心飞快地跳,许久以来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狂涌而出,仿佛环绕着他的是一头头凶猛异常、饥饿且贪婪无比的野兽或是魔鬼。
他们张牙舞爪,跃跃欲试,不断逼近他,不断地诅咒他。有人说:“这回你如何躲?我喜欢你那么久,一片真心活该被你这样糟践?”
有人在哭:“我以前还想,你肯定是被人陷害,我每天撕那些诋毁你的人,每天等待你的解释,没想到那些人才是对的,我把一个恶劣的人当神一样放在心上日日参拜,实在是可笑极了。”
“你对得起谁啊?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妹因为你的腌臜事自缢了,她真蠢,她在天有灵绝对会后悔曾经喜欢过你!”
“十年,我喜欢你十年,你就这样轻贱我们粉丝的感情?”
“人渣!还好我早早就脱粉了,这种人怎么还活着啊,真是苍天无眼!”
“这下那些脑残粉该闭嘴了吧,看他们还怎么给你洗白!恶人一生黑!”
卫潜鞠了一个躬,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大家!但是请听我解释,金蕊不是大家口中的妖女,他是我兄弟,我和他之间绝对不是传言中那样……”
“嘿哟,还跟雾城的东西称兄道弟呢,真是恬不知耻。”
“别废话了,抄家伙上!就他这副菜鸡样儿,老子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说什么呢,雾城妖女过来了,快退开!”
“雾城妖女了不起啊?老子怕她?”
“什么妖女啊,是男的!好像就是前几天翻江倒海的那个。”
“我去!兰嗣音这货也忒恶心了吧,死断袖……”
他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卫潜看到人群之外,缓缓走过来的金蕊。他周身自带锋芒,叫人不敢靠近,自动退避三舍。卫潜看着他如初遇时那般浮在脸上的笑容,忽然毒发,腹部一阵剧痛。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人群之中沉寂许久的一个人忽然冲上前来,手持一把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卫潜的胸口。卫潜茫然且震惊地望着这个人的脸——白发苍苍,皱纹满面。是一张他见过的脸,在花神殿的花神树下,脸的主人还曾威风堂堂地挡在他身前,要带他回家。
这人正是缈缈阿爹。
他的刀没入卫潜胸口时,忽然极为快意地仰天大笑起来,还未笑三声,另一把刀就凌厉地划过他的脖颈,霎时鲜血四溅,他惨烈地倒在地上,胸口的衣裳缝里,一只大红的绣花鞋掉落出来,鞋面上的红鲤栩栩如生,烈烈如火,似乎要跃出桎梏。
缈缈阿爹见到那只鞋,惊慌与慈爱交替在脸上,他又是笑又是哭,语无伦次地讲着:“缈缈,阿爹替你报仇了……红、红鲤,你别缠着我了……你来了?……别过来!别跟着我!”
众人一阵唏嘘,见到这般血腥场面,没人敢吭声。
金蕊飞快地接住了卫潜,没看着他摔倒在地,卫潜意识模糊地睁着眼,直视这烫人的金。
卫潜从来没被人这样抱过,打小就没有,他躺在金蕊的臂弯里,口里的血呛得他连连咳嗽,每咳一下伴随的胸腔起伏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
金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从来没有过这样鲜明的表情,甚至连眉眼都扭曲,他说:“你竟敢骗我。”
卫潜讲不出话,他一张口,血就会发了疯一般地涌出来。他吐出来的血,是发黑发紫的。
他特别害怕,怕血吐完了,他会没命。
金蕊眉头蹙得很深,飞快地伸手覆在卫潜唇上,捂住他满面的黑红。
有人趁机偷袭他,边上的斧头被悄无声息地捡起,恶鬼的影子摸到金蕊身后,寒光凛冽的斧刃破空直下。卫潜看见了,却因被捂了嘴,讲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示意。金蕊纹丝未动,眼里一片红,他只盯着卫潜的眼睛。
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小黄菊,瓣瓣如针,朵朵似刀,风吹花落,一片繁盛绝美之中,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滴一滴的血作雨落,在地上淌成干枯的红。
漫天的花,宣告一场屠杀,它们说:围观者,皆入地狱!
卫潜看到方才那些猛兽恶鬼一个个凄惨地尖叫、流血、倒下,而地上没有他们的尸体,朵朵黄菊迎风而飘。
卫潜霎时觉得自己可笑愚蠢,竟然还会被他稚气未脱的外表给蒙骗,他心思缜密且手段狠辣,谁能伤得了他?他跟这个世界一样,崇尚弱肉强食,讲究胜者为王,不分青红皂白,随心所欲卷起一场血肉横飞的战争。他骨子里透着冷意与残忍。
金蕊说:“卫……兰嗣音,你要死,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卫潜的血漫过金蕊的指缝,汩汩地流出来。他悲哀地想,倘若不必死……可惜,他等不到。
金蕊的手竟有些颤,卫潜轻易地挪开了他覆在自己唇上的手,任血汹涌地流。
卫潜不知道金蕊究竟是什么心思,只看着这个自始至终一心一意想杀他的人,此刻却两眼发红地死死盯着他。莫非他还记挂着他们之间子虚乌有的兄弟情分?
血腥味开始从口鼻如空气般漫开来,卫潜只感觉喉咙一片苦涩,地下伸出一双双枯槁糜烂的亡魂之手,扯出他的身体,拼命将他往下坠。他听见了无数恶鬼的叫嚣。
恶鬼说,陪我!
卫潜看到深渊,底下是业火,是永劫不复。
他蜷缩成一片枯叶,牢牢抓着周身可抓的东西,害怕得发抖。
他抓着金蕊的衣袖,死紧死紧。
“兰嗣音,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金蕊的怒火能将卫潜灼烧成灰烬,“你骗了我一路,觉得好玩吗?”
说着,金蕊的手扣上他的脖子。
卫潜费力地喘着气,他说:“我若不骗你,早就死了!”
金蕊瞪着他:“你本来就该死。”
卫潜咳了好多下,忍着痛说:“是!遇见你是我该死!”
“你……现在就去死!”金蕊微微收紧了扣住他的手。
卫潜感到累,他晓得他一直害怕的东西来了,他看着金蕊发红的眸子,竟然有一丝快活,他说:“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不要遇见你……”
他闭上眼,黑暗来迎他,眼帘的酸热终于冷却。
恶鬼问,你痛不痛?
“痛。”他说。
“我祝福你。”恶鬼说,“祝你立刻死去。”
那一瞬间,他看见恶鬼巨大的口,锋利的齿,他躺在齿缝中间,嗓音嘶哑,喊不了,逃不掉。
来不及啼哭,双眼已沉入深溺的苦血。
金蕊仍在问这个闭着眼不搭理他的人:“你为什么要骗我?”
许久的死寂之后,金蕊盯着卫潜,只见他脸上还血迹斑斑,惨烈而狼狈。
死了好。原本就是个该死的人。
他是骗子,早早地就该死了。
金蕊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直至有鲜红的血滴落。他有一件后悔的事。
他早该杀了卫潜,他最狼狈的时刻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仇人成为别人刀下亡魂。
金蕊将那把插在卫潜胸口拔出来时,鲜血飞溅,一朵在鲜血浸润下依旧雪白的兰花赫然出现在刀口处,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愣愣地伸手去碰。
可在他触到白兰花的那一刻,却眼睁睁看见那朵白兰从卫潜心口隐去,而他抱着的这个人,一下子轻得毫无分量,白光闪烁,一切化作虚无。
金蕊看见一朵发光的白色小兰花悠悠地飘走了。
地上白茫茫一片菊花,在风中轻轻晃着,栀黄的影子涉花而过。
九曲轮回,敛眸之时,瞧见的,是一双流萤般清亮的乌眼睛。
那个人怯怯地喊:“金施主。”
(三十)春城日报:蓑衣翁巧逢食影仙1
苍穹是一只黑漆漆的眼睛,无月无星的晚上,江边荻花瑟瑟,风吹得凉飕飕的,雨斜斜地打在油纸伞上,伞上面三两点桃花醉得薄红。
茫茫漾着水纹的江面上,没有行舟,岸边却停着一只小船,没有灯火,许是叫雨水打湿浇熄了,借着熹微天光,依稀见得一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无声息地立在船头。
金蕊将含辞抱到船上,钻进船篷里,跟船家讲:“去春城。”
船家并不言语,船却缓缓地离了岸。
含辞多了一句嘴,他讲,不请自入是无礼之举。
金蕊眉头微挑,翘着一条腿,讲,既然上了船,就没有不渡人的道理。
含辞看他这副地主恶霸的架势,心知劝不动他,便也不多说。
“小和尚。”金蕊忽然喊他。
含辞心里一惊,果然!他敛眸低首,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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