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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纪事 完结+番外 (岁月书)



顾淮生终于开口了。

“回去之后转告子初,将全府失窃一事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一刹那恍如乌云骤散、坚冰乍破,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无端的生动起来。

“……就说全府遗失了一件至宝,全公公这段日子如此急切地关城搜人,正是想尽快寻回此物。”回到世子府后,叶珈儿自然如实禀报。

文景州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京之中没有一件事是逃得过皇帝何泽耳目的,顾淮生让把这件事散布出去,主要是为了能传到那位的耳朵里。全承恩这些年来仗着自己“圣宠正盛”,为非作歹,无所不为,连何泽也没放在眼里,就是不知道等何泽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会怎么对待他这名“宠臣”。

没能成功取得圣旨,不要紧,他们如今缺的不只是这一个圣旨,他们缺的是打破因西京各方势力互相僵持而产生的平静局势的契机,这场水一旦搅浑了,就没那么容易抽身而出了。

棋盘一乱,身在局中之人反而容易看不透局势,届时执子之人在棋盘之外,何愁搅不起这场风云。

这天下,该翻盘了。

寿宴过后的第三天,世子府就派人来接顾淮生和薛梓奴二人,全承恩这段时日忙得焦头烂额,没做阻拦就放行了,他们临行前去寻全承恩辞别,却在院子外面就被拦下了,像来时那样由着管家送出府外。

“在贵府叨扰多日,未能亲自向中官人辞别,实在愧疚于心。”

“二位的心意老爷心领了,只是老爷实在事忙,不能见二位最后一面,还望二位见谅,”管家的态度比来时要客气许多,一直将他们送到马车上,笑得有些谄媚,“二位龙章凤姿,得世子看重,可谓前途无量,在下能与二位相处这么一段时日,着实为二位风采所倾。”

薛梓奴瞪大眼,一脸见了鬼的神情,顾淮生拉住他,自己却也咳了两声,这才找回正常的声音:“阁下不必客气,府中事忙,在下二人也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管家呵呵笑了两声,连道“也好”,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去,才重新回到府中。

“那个管家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他在……”薛梓奴纠结地道,“他在巴结我们呢?”

顾淮生眸光微闪,眼底倒是有几分了然:“树倒猢狲散。”

天灾之时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蝼蚁和老鼠,国之将变,大厦将倾,有时候恰是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营营苟苟,有着非同一般的直觉,一举一动更能透露出很多讯息。

看来皇帝那边已经有动静了,不仅如此,他忽然说这样的奉承话……自己和梓奴都是世子门下,世子被困大梁,又何来“前途无量”一说?莫不是平国那边也做了什么……

顾淮生若有所思。

“顾大哥的意思是说全府要倒了?”薛梓奴不可思议地道,“怎么会呢?”

“盛极必衰,只要是依附于他物的势力,再强盛都有倒台的一天,”顾淮生摸了摸薛梓奴的脑袋,“梓奴,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唯有以自己为依靠,才是最强大的存在。”

马车很快就在世子府停下了,顾淮生抱着玉箫走下车,管家覃伯迎了上来,笑容满面,话语里却若有所指:“顾公子您可回来了,不过您可见不到殿下了,殿下最近迷上了秦湘楼的名伎叶珈儿,昨夜便歇在了秦湘楼,还未回来呢。”

顾淮生还未说话,薛梓奴却先笑了起来:“我也见过那名叶珈儿,确实是媚态极妍,活色生香,却不想连殿下都被她给迷住了。”

顾淮生落后薛梓奴一步,对着管家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院子了,等殿下回来后还有劳覃伯通知我一声,上回将他孤本借走,他怕是急了,等他回来便去完璧归赵。”

管家笑着应了:“公子放心。”

他们在世子府中有单独的院子,顾淮生住的地方名叫风行院,据说这院子原本叫“风停”,但他后来自己改了,匾额上的字也是他自己提的,提勾撇捺,一笔一画都暗藏风骨,笔触内敛,暗劲隐而不发。

院子里除了坐北朝南一间厢房之外,另有东西两间厢房,后来东厢房被他改造成书房,西厢房却一直空着,他推开院门,正往自己屋子里走,却不想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他愣在原地,和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晋雪年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因为更新不及时感到灰常愧疚,再加上冷到北极圈,本文不打算入V了2333
大家看文愉快,打滚求评论~





第10章 回世子府(二)
最先发出声音的还是晋雪年,他微微皱着眉:“顾公子?”略一迟疑,又问道,“这是你的院子?”

顾淮生道:“没错,这里是世子府,这处院子确实是我住的。”

晋雪年淡淡地与他对视,换了个陌生环境,他眼底的冰层似又加厚几许,那些情绪全部冰封于底,再不见天日,无悲无喜,宠辱不惊,透着些许抗拒和冷意:“顾公子,我没要你救我。”

若换个救命恩人在这,怕是要被这份不识好歹给气到了。

顾淮生却没有丝毫被激怒的意思,反而不闪不避地回视着晋雪年的眼神,他的眼底不仅没有怒意,反而渐渐升起一股愧疚和哀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深如大海,沉静宽广,仿佛可以温柔地包容下世间万物——包括那些深埋心底不为人知的阴暗龌龊和肮脏。

被他这样看着,只让人觉得无所遁形。

顾淮生就这样看着他,往前稍稍迈出一步。

晋雪年却陡然往后退了一大步,步伐里透出几分慌乱,他扶住门框,有些狼狈的移开眼睛,冷冷地道:“送我回全府。”

顾淮生淡淡地应道:“除了这个,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没其他要求了,只要这个。”

“谁说的,”顾淮生道,“你可以要求我帮你治身上的蛊,你可以要求我去救出你的妹妹,你可以要求我帮你隐姓埋名普普通通地活下去,你甚至可以要求我继续让你习武读书,也许不久的将来,你还可以要求我帮你给晋家雪恨,”他嗓音淡淡的,却放得很缓慢轻柔,不知不觉间便能卸去对方心中的提防,“你看,你有这么多可以要求我的事,你却偏偏只要求了一个我不想做的事。”

“你不过是个小小门客,怎敢夸下如此海口。”

顾淮生唇角微扬,眉宇间不自觉的便带出令人不敢逼视的自信:“许下要求的是你,能不能做到却是我的事。”

他的话初如水滴入海,却在眨眼间就卷起了惊涛骇浪。

波涛汹涌,一颗心在其中彷徨颠沛,无处可藏。

晋雪年低着头,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不会求人,”他扣住门框的手指用力,指节发青,几乎要将木板抠出洞来,那些在蛊毒的逼迫下身不由己的屈辱记忆又涌现了出来,他眼眶充血,咬着牙道,“我发过誓的,这辈子都不会再求人了。”

“这不是‘求’,”顾淮生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见此心里一酸,动作轻柔地覆上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扳开,“是‘要求’,你我之间是对等的,是朋友的嘱托和帮助。”

他的手心温热,碰到的那一瞬间,晋雪年像是被烫到一样,浑身一颤,反应有些激烈地把手抽了回去。

他到底是受伤太深,一点来自外界的接触都让他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这些已经练成了本能,刻在他骨血里,若不下一剂狠药,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消失……顾淮生眼底眸色微沉,面上却没露出丝毫异样,淡笑着问道:“留下来让我帮你,如何?”

晋雪年脸色惨淡,脑子里一团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顾淮生仔细盯着他,眼神深邃,缓缓地道:“你放心,你的妹妹已经救出来了,如今正安置在城外一座庄子里。”

晋雪年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别开头,没说话。

顾淮生皱了皱眉,有些强硬地捏住他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攫住他的视线,不放过眼底丝毫的情绪。

“你做什么?!”晋雪年挣扎着怒道。

顾淮生却没松手,而是淡淡地道:“我知你早就心存死志,不愿苟活,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现在死了,你将永远是最卑微贱民,是卖国贼的后人,是权贵的玩物,你死后连坟墓都不能有,只能被丢到乱葬岗上,成为孤魂野鬼!”

他每说一句话,晋雪年的脸色便白一分,到最后几乎连一丝血色也无,顾淮生心疼得不得了,却还是狠下心继续道:“你现在死了有什么意义呢?以死明志?不,不是,以死明志最好的时机是你刚被贬为贱民的时候,如今你已经受了这么多年的屈辱,你死了不会有人觉得你有节气,只会觉得你是个被屈辱打垮的懦夫。”

晋雪年浑身僵硬,嘴唇微微哆嗦,眼神空洞,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一样立在他面前,顾淮生心里痛得越来越厉害,再说不下去了,手上也失了力道,微微后退一步,松开了他的下巴,晋雪年低下头,哑着嗓子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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