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楚仪没想到她不在的时候孟家会遭受如此大的灾祸,明显吃了一惊,对着憔悴了好几圈的江星萍也是潸然泪下。两人说一阵哭一阵,咿咿呀呀无穷尽也。
眼看母女俩再哭下去要水漫金山,孟成蹊忙做了鬼脸打岔道:“你们哭得我头都痛了,能死里逃生回来是多大的好事情,应该要笑才对。楚仪不许哭了,脸肿的像猪头,看待会爸爸还能不能认出你。”
江星萍和孟楚仪被他那么一逗,一下子破涕为笑,各自替对方抹去涕泪。
孟楚仪由孟成蹊领着,穿过灯光昏黄的厅堂,不紧不慢往楼上走。屋子里空荡荡的,精致的家具蒙了尘,整个宅子仿佛一朵盛开后凋敝的花朵,透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凄清。“不过短短一个月,家里的景况是大大不同了。”她内心有些彷徨地感叹。
待来到孟重迁的卧房门口,孟成蹊隔着门唤道:“爸爸,楚仪来了。”
孟重迁自出院回家,半边僵硬的肢体恢复得非常有限,但口舌灵活了不少,听到动静扬声喊了他们进去。
孟楚仪进了门,看到床上半卧着满脸病容的父亲,心脏像是浸泡在苦药里,既难过又自责,徘徊在原地,竟是许久不敢上前。
孟先生自己一辈子刚愎自用固执透顶,然而遇上一个比他还固执的小女儿,也是无计可施。他愤怒过、失落过、暴跳如雷过,最后也未能与她达成和解。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如珠似玉养大的宝贝,自己身上割下来的一块肉,果真眼睁睁看她走上绝路不成?他舍不得。
为了能留住楚仪的一条性命,他同意了傅司令的条件,让她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反正这个军那个党的,是一天天走马观花似的转换个不停,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孟家上下几乎有种盲目的乐观,觉得孟楚仪归来的日子总不会太遥远。
孟楚仪呆呆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孟重迁抬起尚算灵便的左手,招呼她道:“过来,靠近点。”
“爸爸。”她怯生生开了口,伸手握住父亲越发枯瘦的手掌。
孟重迁不恼了,也不怨了,只是无计可施地幽幽叹气道:“你大哥是个好样的,你二哥呢,虽然走过弯路,但后来也改得不差,就是你啊,一个小女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孟楚仪想起曾经强势自负的父亲变成了这副孱弱不堪的模样,连发火的精神都没有了,扯过他的手往自己脸面上扇:“爸爸,我不是个东西,您打我骂我吧。”
“哎……打你骂你做甚?”孟重迁急急抽回手道,“事情归根到底,不过是人各有志罢了,我不怪你。”
孟楚仪体会出他语气里的妥协,便再也忍不住,趴倒在父亲的怀里,呜呜直哭。孟成蹊无声地退出来,给他们父女独处的时间。
过了大半个钟头,孟楚仪眼睛和鼻头通红地从孟父那边出来。孟成蹊问她:“爸爸跟你说什么啦?”
孟楚仪强笑道:“没什么,说了些我幼时的糗事。”
“你小时候有什么好讲的,”他故意嫌弃地一皱鼻子,“小哭包一个,只有我抱你了才笑。”
“二哥,恕我不孝,家里以后就烦你照料了。”孟楚仪苦涩而惭愧地盯着他。
孟成蹊拍拍她的手背,说:“放心吧,我一定竭尽全力把二老伺候好。”
“二哥,傅啸坤同你关系很好吗?这回为何肯放过我?”孟楚仪冷不丁转移了话题。
这句话她早想问了,李励死了,胡一鸣被捕,她的同伴无一活口,傅啸坤偏偏对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手下留情,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孟成蹊一听,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他支支吾吾地别开头道:“咳,他过去欠了我一笔旧人情债,你的事情上多少要卖我点面子。他这人贪财,我们给了他一笔好处,他于是就见钱眼开了。”
这样的回答自然经不起推敲,可是孟成蹊不给她再问的机会,催促她往房间里去:“你不是要收拾行囊吗?快去看看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幸好江星萍过来同孟楚仪说话,孟成蹊装模作样地打哈欠,借着困倦的借口落荒而逃。
翌日天刚蒙蒙亮,孟成蹊拎着一只大皮箱,把孟楚仪送上了头一班开往北平的火车。
进入卧铺车厢把皮箱搁到架子上摆好,孟成蹊一屁股在孟楚仪的床上坐下,不放心地对妹妹进行了好一番嘱咐。说到口干舌燥之时,车子也要开了,他正准备下车离开,孟楚仪却拉住了他。
她的脸上浮现一种浓浓的留恋之情,眼神中甚至带点可怜:“二哥,再让我看看你。”
孟成蹊失笑道:“傻瓜,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你到了北平,先用你那个假身份找地方落脚。记得跟家里联系,多发电报回来,钱不够花了要开口同我说,知道吗?等到时候风声没那么紧了,你就悄悄潜回来,我们可都等着你那。”
孟楚仪紧咬嘴唇,似乎有什么要说,想了一下还是咽回去,只是朝他缓慢地点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我该走了。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孟成蹊最后抱了抱她,然后戴上他的黑色礼帽,理好衣服的褶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然飘下火车。
伴随着嘹亮的汽笛声,火车徐徐开动,孟家兄妹隔着车窗依依惜别,孟楚仪长久地对着哥哥挥动双手。
等那道修长的人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爸爸,妈妈,二哥,对不起。”
孟楚仪没有去北平,她中途在河南下了车,费劲千辛万苦追上了西征红军的队伍。同年9月,她随红军抵达陕北苏区,在那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之后十几年,她一直浴血奋战在前线,直到新中国的成立。
也许是天意使然,她此生再未见过她的各位亲人。
63.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这样多,太阳却照样要东升西落,孟成蹊既不敢展望未来,又不愿回首过去,他恍恍惚惚而又磕磕绊绊地,总算把日子过了下去。
为在短时间内凑够那笔极其高昂的赔偿金,孟家父子不得不将码头、船公司、孟记洋行一一折价转手,只留下了两间半死不活的当铺和一间粮铺,虽不至于金钗换酒,但孟家的确是大厦倾颓风光不再。
由于生意进项的大大减少,孟家也没那个机会去发一笔横财,使得孟公馆的开支成了一笔天文数字。孟重迁打着开源节流的名号,说一个小家三口人不需要那么多人服侍,劝退了大部分仆人,只留德叔、阿明和一个煮饭的老妈子帮忙,这下孟公馆是彻底清净了。
清净的另一个原因,是孟成蹊最近神出鬼没的,经常叫家里寻不见人。按理说他不用像过去那样每日往洋行或码头跑,应当相当清闲才是,然而他三天两头往外跑,一周竟有好几次夜不归宿。
这让孟重迁大为奇怪,他怕小儿子花天酒地的故态复萌,时不时要询问一下他的行踪。被问得多了,孟成蹊便回答说是去应酬会客。老人家愈加不解,一分钟上千上万的生意都抛售出去了,他儿子如今会的是哪门子的客?
孟成蹊是真的有口难言。
傅啸坤这阵子对他正在兴头上,像个怎么喂都喂不饱的饕餮之徒,动辄要将他拖过去啃一啃。那家伙不分时间地点地发情,往往一个电话就要他立刻过去,可有时待他赶到那边,傅司令又不想做那档子事了,只是说点污言秽语逗逗他,仿佛也能从中得到些许乐趣。
这日春光无限好,尚未近黄昏,傅啸坤色欲熏心地又缠着他上了床。爽了两把之后,傅啸坤抱住他光溜溜的身体上下其手,还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在那粉色的两点上舔了舔,弄得孟成蹊直起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快饶了我吧,整天揉搓我你腻不腻歪?”他兴味索然地钻出傅啸坤的怀里,咕噜把身体往外滚了滚,背对向他。
傅啸坤扬手啪地拍上他的屁股,骂骂咧咧道:“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倒会跟我装腔作势,前些天还傅大哥傅大哥地叫得亲,现在连个称呼都不给了,是不是还得我来奉承你?你以为放走了你妹妹就好把老子一脚踢开了是吧,嗯?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孟成蹊不理他,伸手往下面摸去,不出意外摸到又湿又黏的一摊。傅啸坤老喜欢把那东西留在里面,说了多少遍都不听,孟成蹊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抓起手边的枕巾囫囵擦拭几下,手却被傅啸坤捏住了。
傅啸坤抽出枕巾,随手将之往地上一扔,稍一用力就把对方扯回身下,低头对着孟成蹊那香喷喷的肌肤嗅个不停,像条饥饿的狗遇上心爱的食物:“小崽子,你身上可真香!”
孟成蹊知道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块香气四溢的红烧肉,不由心生厌恶,淡淡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出门前喷了香水。”
“我说的不是那个味儿。哎呀,说了你也不懂。”
傅啸坤嘿嘿怪笑两声,接着用手肘撑起身子面对孟成蹊,朝他又是一顿吮吸啃噬,像个大发淫威的吃人怪物。
孟成蹊麻木地睁着眼,默默忍受这场没完没了的折磨。他过去也不是个欲望淡薄的人,遇上好看的男男女女,灵魂免不了要骚动几下,可惜他现下神魂早已有气无力,是怎么也骚动不起来了。
他回忆起自己曾经热衷于花钱买乐子的时光,是实打实地感到愉快的,但等他孟二少爷成了那被消遣的乐子,豪无尊严地躺在下面被人享用过,这才发现上位者的可恶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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