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什么时候?”
“下周一,你就等着继续开门做生意吧。”
有了这个保证,孟成蹊心里好歹松了一口气,便和缓下态度跟他客套。傅啸坤见他展露出自相识以来少见的心平气和,以为自己的怀柔政策起了作用,顿感神清气爽。
这边厢,沈慕枝听完徐仁的汇报,却没能拥有傅司令那样的美丽心情,因为涂家和沈家下面那些人,又打起来了。
这些年,涂金元称霸法租界,沈寒清雄踞英美租界,两人虽然称不上和谐共处,但磕磕绊绊下也共同走过来这么久,若双方各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如今英法租界之间再次冲突不断,沈寒清明知是自己底下人挑头,而采取默许态度,沈慕枝怀疑干爹是想对涂金元下手了。
要做上海滩的主人,涂金元这股势力迟早要除,只是现在这个时机……沈寒清终归还是太心急了。沈慕枝望着天边浓重的乌云,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沈慕枝愁容满面地回到宴席,跟二人致歉说家中有事要先走一步,那两人各自都达成了今日的目的,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于是三人一齐散了。
一到家,孟成蹊先去把好消息带给孟重迁,之后便躲去自己屋里睡午觉。跟傅啸坤耗了一中午,他感到格外的心力交瘁,再不休息怕是要吐血。
刚睡过去半个钟头,阿明把孟成蹊叫醒了,说涂延找他。孟成蹊极度不爽,爬起来暴躁地踹了阿明几脚,骂骂咧咧走下楼去接电话。
孟成蹊拿起听筒,朝涂延不客气道:“说吧,什么事?”
“成蹊,你让我找的那个何家婆婆,我找到了。”
“太好了,”孟成蹊闻言,直接从怒发冲冠过渡到欢呼雀跃,“快带我去找她!”
涂延却是欲言又止,说:“别高兴得太早,你见了她也问不出什么的。”
“哎呀,别废话,你先过来接我,什么事都等见了她再说。”他满不在乎道。
孟成蹊坐涂延的车子,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被他带到一个破旧的大杂院。他和涂延并肩走进院门,穿过一溜火柴盒似的简陋平房,又跨过一道门,在西侧一排房屋中的一间门前停住了。
敲了敲门,一个中年护工模样的女人来开门。孟成蹊略略颔首道:“你好,我找何家阿婆。”
护工把门拉开些,指着屋里坐在床沿的那人道:“你找的人是她吗?”
孟成蹊眯了眼睛一瞅,何敏奶奶沟壑纵横的脸映入眼中,欣喜地扶住门说:“正是,能让我跟她说几句话吗?”
“说话?”护工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捂嘴道,“那你去好啦。”
孟成蹊走近老人,拉着她像柴火一样的枯手说:“何家阿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孟重迁的儿子,前段时间去过你家。”
老人听到他的话,盲眼依旧黯淡无光,她呆愣了几秒钟,紧接着激动地挥舞着双手站起来,像是要往他的方向扑来。
孟成蹊一躲,好声好气道:“阿婆,何敏的死我很抱歉,但是我哥哥也是受害者呀。”
何家阿婆露出极其愤怒的表情,手脚并用地在地上乱爬,她张开嘴,只发出微弱的“嗬嗬”气声。
孟成蹊也呆住了,他扭头转向涂延,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回事?她哑了?”
“嗯,找着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又聋又哑。”涂延一边拉开他,一边轻声回答。
孟成蹊头皮一阵发麻:一个多月前还能说话的人,怎么搬个家就哑了?是谁在后面捣鬼?不对,何家阿婆必定知晓了一些秘密,有人为了掩盖迫害大哥的证据,所以封了她的口。实在太可恶了!
他不死心,又跑去找了这里的负责人。这个大杂院是个收费低廉的疗养所,住的都是些不能自理的老弱病残。而何家阿婆,的确是半个月前被人送进这里的。孟成蹊问负责人记不记得送她过来的人是什么样子,负责人说是个戴墨镜的年轻人,其他便一问三不知。
“你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把人收了?”孟成蹊恼火道。
负责人满脸委屈:“他留的联系方式和名字都是假的,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人一下把半年的费用交了,哪有那么阔绰的骗子呢?”
孟成蹊无语凝噎,他掏出支票簿开了张支票给那人,然后留下一个电话,说:“帮我留意这个人,下回他要是再来,你千万帮我拖住他,然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坐在回去的汽车上,心里是既黯然又隐隐怀有希冀。半年就半年吧,杀害大哥的幕后主使,他总有一天会把他揪出来。
36.
老百姓对英法租界内的刀光剑影,本着十足看好戏的态度,以为又能看一出楚汉争霸,可惜他们失望了。涂金元和沈寒清这回斗得十分克制,通常是你砸我一家赌场,我烧你一家妓馆,你伤我手下一个胳膊,我损你弟子一条大腿,公平公正不争锋芒,难得双双扮了一回君子。
两位冤家打得如此敷衍,看官们觉得没趣,恨不得要求集体退票,无奈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个个都敢怒不敢言,于是围观的热情也像潮水般退去。
只有身陷在其中的人知道,那些小打小闹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表象。在表象背后,是沈寒清将身边的保镖增加为平常的三倍,是涂金元在家中大摆香堂新收门徒。这些事实都充分说明,两人的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夜饭之后,暮色降临,初秋的晚风吹得涂公馆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涂金元一身轻便的短打行头,在月光下舞刀弄剑。他是练武出身,颇有一套扎实的武术功底,如今即使胖成了一个球,也依旧剑风凌厉,出招如有神。
涂延隔了些距离站在院子里,默默看他老爹自娱自乐,一出巴掌“啪啪”拍死好几只在他身上吸血的蚊子。
“少爷,熊二爷来了。”廊下有仆人来报。
这声音不大不小,涂金元倒是听得真切,他随即利索地把兵器一收,和儿子一道回屋。
熊二熊震岳被江湖人称小熊,他哥哥熊震天便是那个大熊,两兄弟在洪帮辈分挺高,当年和涂金元曾拜在同一个老头子门下。一大一小二熊从年轻时起就跟着涂金元干,随他出生入死争夺地盘,是他的股肱之臣。
涂家父子来到客厅,还没来得及招呼对方落座,那熊震岳便匆匆凑近涂金元道:“涂爷,咱们青浦的仓库出事了。”
“怎么回事?你速速说来!”涂金元胖脸一皱,与涂延做了个短暂的对视。
熊震岳似乎是紧赶着过来的,一副热汗直流的狼狈模样,他喘着粗气道:“妈的,沈寒清那个下贱东西,派人包围了我们仓库,还将我大哥扣下作为人质,说若在明早之前见不到涂爷,他就,他就……”
“他就什么?”涂金元伸手捏紧了对方的手臂。
熊震岳略微压低声音,紧张兮兮说:“他就撕票,然后搜查我们仓库。”
听了这话,涂金元和涂延皆是变色。前些日子有一批弹药要运往南边,刚好遇上台风,水运中断,故而涂金元临时起意,把那批货藏在了青浦仓库。谁能想到沈寒清那老狐狸,这么快就嗅到了风声,明目张胆地踩着涂金元的脸来要挟他,当真阴险!
“马勒戈壁,”涂金元怒不可遏地摔碎了下人递上来的茶杯,骂道,“沈寒清我干你娘。”
“爹,熊大爷还在他们手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涂延眉头紧锁地问道。
涂金元垂着眼长长叹气:“能怎么办,看来我跟他的这一面是非见不可了。”
涂延眼珠瞪得像是要跳出眼眶,大声制止他道:“不行,此去危险重重,沈寒清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你什么胜算都没有,我不同意你去。”
“涂爷,您不能去啊,且不说到时候难以脱身,单是仓库里那堆弹药,就够您吃枪子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韬光养晦,将涂家的势力存续下去,来日再报此仇。倘若此次我大哥真难逃一死,他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的。”熊震岳断断续续说得悲切,满脸的大义凛然。
“混账,我涂金元是不顾兄弟安危自己苟活的人吗?”涂金元的手掌奋力拍在红木桌上,声如洪钟,“还说什么狗屁的韬光养晦,老子但凡活着一天,就不会认怂。”
“爹,可是……”涂延欲上前再劝,被涂金元挥手打断。
“你们不用劝我了,”他扶着膝盖站起身,一意孤行道,“熊二,你快去叫上二三十个弟兄,同我一起去青浦。”
涂延立马跳起来,正色道:“那我跟你一道去。”
涂金元不容分说一把将他搡回椅子上:“你给我好好在家等着,如果明早九点我还没回来,你去找傅啸坤搬救兵。”
傅啸坤既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有好处的时候大家一起占,涂家摊上事情他总不能袖手旁观,他不管的话,便只能拉他一起下水了,涂金元对此是完全的心安理得。
趁着夜色的掩护,涂金元在熊震岳和二十名弟子的陪同下,悄悄向青浦仓库进发。
生锈的大门哀嚎着打开,室内亮起明晃晃的电灯,将仓库照得恍如白昼。涂金元带着人马冲进去,只见沈寒清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正悠悠然喝茶,他旁边跪着被五花大绑的熊震天。一听到脚步声,沈寒清的手下齐刷刷举起手中的枪,瞄准了来人的方向。
沈寒清握着茶杯,头也不抬地冷笑道:“涂老板,你总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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