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河眨了眨眼睛,似是玩笑道:“我的安危可就交给将军了。”
“殿下放心。”萧无定脸上的笑虽没消去,眼神却坚毅无比,握紧了手中的宝剑跟在周锦河身后往外走去。
吴忆办的接风宴是在临沂最大的酒楼。周锦河带着萧无定齐昊天几人到时,早有人候在那儿了。周锦河不经意打量了一番,大部分是之前去城门口迎接他们的人。分了主宾落座,很快便上了菜。只是这些菜对于接待公主来说,规格实在不够。
“殿下,如今灾情严重,只能以这样的菜色来给殿下接风,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吴忆坐在周锦河右手边,油腻的脸上挂满了歉意,看着倒是很真诚。
周锦河看着面前摆着的一片绿油油的蔬菜,心中冷笑:“这临沂大小官员要是真如这般体贴百姓就好了。”当然这些都是放在心中不会透出来的,周锦河高贵的脸上此刻还带着惭愧,道:“吴大人哪里的话,灾民们食不果腹,来这接风宴本宫就已于心不安了,在大鱼大肉岂不是愧对百姓?大人这般安排正好。”演戏而已,谁怕谁?
萧无定身为将军,主要职责是保卫公主安全,自然不需要多与人应酬,只坐在周锦河一旁乖乖用膳就好了。他夹起一片青菜放入口中细细嚼着,同时余光注意着周锦河那边,心中叹了口气。这吴忆,最好别犯事儿,否则公主殿下定然不会饶过他的。周锦河自小就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最厌青菜,这些日子本就没有好好用过一顿膳,好不容易安顿了吴忆还给她上一桌子青菜。公主殿下怀着灾民还在挨饿她怎么能浪费粮食的罪恶感正不动声色艰难解决着面前的青菜,一边还得同吴忆一群人虚与委蛇打太极,想来心情实在好不到哪儿去。
“吴大人,现如今沂州情况如何了?”周锦河一边优雅地用着面前的青菜,一边问。
“回禀殿下,沂州的灾情以临沂及周边几个乡镇的灾情最为严重,如今有大批难民聚集在城东,但前两年临沂收成本就不好,没有多少存粮,如今只能勉强每日施一顿粥,就是这样,怕是也撑不得五日了。”说着,吴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旋即又松了口气,看着周锦河感慨道:“好在殿下您来了,这临沂的百姓可算有救了。”
得,这是把皮球踢给她了,这下子饿死了人可就是周锦河的责任了。“本宫这次带的粮食实在不算多,城中各米商的粮食呢?朝廷可按市价购买。”
“哎呦殿下,米商如今也是揭不开锅了。”还没等吴忆接话,坐的老远处就先有人开始嚎了。“殿下,草民是临沂四大米商之一,可存的米刚开头那会儿就卖的差不多了,后边儿灾情严重,我们从外边儿买的米根本没办法运过来啊,蒙山上的土匪半道就给劫走了!殿下您可得为草民们做主啊!这大半的身家可都被抢走了!”
“哦?土匪?”有流民便有匪寇,周锦河早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没想到这一群乌合之众还能把各米商的粮食给劫了?
“吴大人,怎么回事儿?临沂的府兵呢?”
“哎,殿下,说来惭愧,那群土匪剽悍异常,府兵根本打不过,下官派了不少府兵护送,最终还是被抢了......这群无法无天的土匪,下官想大约只有萧将军能制得住了......”
突然被点名的萧无定心中满是吐槽,就这么把球又踢给他了?一群土匪再怎么凶猛,还能打得过成百上千的府兵不成?
周锦河转头瞥了一眼萧无定,见他面上没什么波澜,也不急着回吴忆的话,又问了些情况算是把这事儿给盖了过去。看来这临沂城,是个麻烦。
第19章
“府兵打不过土匪,将军以为如何?”
周锦河与萧无定骑着马,并排走得极近,旁人根本听不到两人的窃窃私语。京中传闻他们倒也有所耳闻,在众人眼中,也只以为公主殿下与萧将军关系匪浅,看公主殿下那般柔和的样子,指不定是在打情骂俏呢。可惜,周锦河萧无定两人表情虽轻松如常,聊得却不是风花雪月。
“土匪再如何剽悍,哪怕如同精兵以一当十,再仗着地形优势,可最多几百号人,若是沂州府兵连这点人都敌不过,呵。”萧无定轻蔑一笑,他倒是想见识见识这吴大人的挡箭牌到底有多剽悍。
周锦河见他不屑一顾的嗤笑,莞尔道:“看来那群土匪还是得将军出面了,倒是便宜了他,只不过倒还不急,明日先去难民营瞧瞧。”
临到府衙门口,周锦河敛了笑容,对后头的吴忆道:“吴大人,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本宫再跟大人了解情况,诸位先回去歇息吧。”
“喏。”一群人应了声便告退了,周锦河与萧无定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翌日一大早,周锦河便起身换了便装带着萧无定与一队将士从府衙后门往城东去。她昨晚吩咐了齐昊天今日去找吴忆了解情况,萧无定又让人控制住了吴忆的眼线,想来吴大人一时半会儿也赶不上他们。
到了城东,只见到处是临时搭建的简陋茅棚,茅棚里边儿满是衣衫褴褛的灾民,还有此起彼伏孩童的啼哭声。不时有人眼巴巴抬眼看天色,只盼着晌午快些到。
偶尔有府兵巡逻,见周锦河一行人,有些不知所措。萧无定与周锦河对视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便转头朝身后的士兵扬了扬下巴,当即有士兵过去挡住了那一小队府兵妄图回禀的路。萧无定紧跟在周锦河身侧,陪着她往难民中去。
目光所及之人皆是面黄肌瘦,还有不少人生了病,不断咳嗽着。周锦河看得心里一阵发酸,问近处一位灾民:“老人家,你们在这儿多久了?”
老人家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周锦河,见她气度不凡,旁边还跟着萧无定这么个“护卫”,只倒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咳嗽了几声低声答:“老朽是半月前逃来的,本以为临沂城会好点儿,哪想到来了之后每日只有一顿稀如米汤的粥施,听闻早些时候还有些富家发善心施粥,可后来他们也挨不住,如今就只有官府了......这天杀的世道呀,每年交了那么多税赋,到灾年官府竟然连顿像样的粥都不给,是成心看着我们老百姓死啊!”老人越说越激动,不禁落下泪来,呜咽道:“可怜我那老婆子,跟了我一辈子没过几天好日子,临老了竟然是活活饿死的呀!”
周锦河听得眼眶发酸,忙安慰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和萧无定又问了好些灾民,得知原先官府一日施两顿稀粥,最近几日就改成了一日一顿,城中粮食价格也是飞涨,让周锦河眉头紧蹙,“难道真这般缺粮?”
萧无定同样也是眉头紧锁,摇摇头道:“我看未必,昨日下午我派人换便装去城中转了一圈,米倒是有卖的,只不过都是天价,想来是囤积居奇。那几大米商的话,我可半个字都不信。”
“再去粮仓看看。”再这儿也得不出什么了,周锦河不假思索,转身往外走去。萧无定冲部下使了个眼色,他们便抓了一个府兵过来,顺便警告:“这事儿没什么好回禀的,今日一切如常,明白吗?”
这群府兵平时懒散惯了,对付对付小老百姓还行,真正碰上从战场回来杀过人的士兵,一个个早吓得不敢动弹,头如捣蒜忙应。
单独带过来的府兵被萧无定冷清肃杀的眸子吓到差点儿站不住,多亏后面的士兵拖住了他。倒也不怪他怂,萧无定想唬人的时候那眼神着实吓人,后边儿那些兵是习惯了自家将军这样,刚跟他那会儿也被吓得不行。
萧无定睨了那府兵一眼,淡淡问:“知道粮仓在哪儿么?”
那府兵咽了口口水,忙答:“知......知道......”他觉得他若是说不知道,萧无定手中那把剑下一秒就会上了他的脖子......
“甚好,前头带路。”萧无定嘴角微扬,转身向周锦河又换上了柔和的面孔,道:“殿下,上马吧。”周锦河虽未见到萧无定对那府兵时的样子,可就反应来看,想来是有些吓人的。这人变脸倒也是变得快......
在那府兵的带领下,他们将临沂城所有官府粮仓逛了个遍,的确没发现什么粮食。到了最后一个地方,周锦河看着空空的粮仓,面色凝重。私家的粮仓那府兵就不怎么知晓了,周锦河也不好大摇大摆带着一群人去“抢”人家粮食,一时间着实有些犯难了。
回到府衙时已然晌午了,周锦河进大堂见齐昊天还在与吴忆纠缠,而对方显然已十分不耐。见她与萧无定进来,敷衍行了礼问:“殿下这是去哪儿了?”
“不过四处转转,两位大人可商量出什么对策了?”周锦河若无其事,仿佛她只是和萧无定出去逛了逛街而已。
吴忆皮笑肉不笑敷衍道:“对策倒是有几条,不过还需殿下拿主意才行。”周锦河今日的举动摆明了是不信任他,既然如此他也不用装了,他倒是想看看,公主殿下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周锦河粗略看了看吴忆提的几条方法,心中冷笑,这就是全把主意打到她带来的这点银粮上了,只能救一时之需,长久不得。怎么这偌大一个沂州,受了洪灾后就要朝廷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