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曾被囚于秘牢之内,鬼殿私刑毁去他一双膝骨。言语折辱,字字诛心,堕入尘泥,落得一身脏污。
若是仅此,他或许尚能苟活,可那夜陆琮亲赐他一场刑罚,梨花开阖绽于脆弱,锉磨掉他仅存的半点尊严。
如今却又对他百般呵护,无论是因愧还是因情,终是令他心有不安。
陆琮与他终究是主奴有别,幻梦一场又怎能当真。自己现在这般模样,又怎能同陆琮并肩,放肆享受着这本就不属于他的恩宠。
他生而为奴,只知逆来顺受。待到尝遍人间苦楚,他也想听从心念,做些由衷之事!
景修惨然一笑,从衣袖之中摸出藏匿的半块琉璃碎片,压在那细瘦手腕之上。
陆琮忙于公事,今夜定不会回来,应是宿在那议事殿中。
心意决然,万念俱灰。
那伤几可见骨,割断了筋脉血肉,鲜血汩汩而流,不一会儿便洇湿了身下的床褥。
(四十二章)
硕大的夜明珠镶嵌于墙壁之上,照的整个大殿明亮异常。
落雁城中的众位阁主分坐两侧,一旁的小桌上摆着的茗茶清香满溢。
陆琮端坐在高椅之上,凝神静听着众人议事。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忽而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好似有极重要的东西从他生命中缓缓流逝。
诸位阁主皆是精明干练之人,眼见陆琮面带忧色,略显疲态,也便匆匆结束了话头,退到一旁的偏殿休憩。
待到屏退了众人,陆琮便随意翻阅起桌上堆着的几本私帐,方翻了几页,便再提不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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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夜深露重,无妄阁中除去值守的护卫走动的声响外只余下一片寂静。
忽见一道人影闪过,那护卫甫一抬头,却只看见一片衣角掠过。
“城......城主!”
陆琮径直进了寝殿,那屋内伺候的侍从正拄着下巴打盹儿,被他的脚步声猛的惊醒过来。
“修儿呢?”陆琮扫了那侍从一眼,开口问道。
“回城主的话,景公子用了晚膳不久便说是困了,一早便歇下了。”
“嗯......”,陆琮微微阖首,伸手去掀床榻上的帷帘,景修静静的枕在榻上,微微侧着身,睡的颇是安稳。
陆琮长舒了口气,一直狂跳的心脏渐渐恢复了常态。
淡淡的血腥气隐在空气之中,丝缕般的慢慢传到陆琮的鼻间。
呼吸之下,那味道愈发浓烈。陆琮瞪大了双眸,一个可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裂开来。他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待到拉起那锦被的一角,却摸到了一手湿润。
被衾之下,竟是积下了一汪鲜红。景修手腕之上伤痕惨烈,毫无生气的垂落在身侧。
“修儿!修儿!”,陆琮哀恸至极,心肺之间犹如毒火焚撩而过。
他将人揽入怀中,忙扯下衣袍边角包扎了那不断渗血的伤口。
“快去药庐请周老先生!”,陆琮急忙吩咐道。
那侍从连连应声,便匆忙跑出去唤人。
陆琮按压住景修腕上伤口,勉强止住了血流。他心中焦灼不安,一时间竟慌了阵脚。
“修儿,你怎会如此......”,他低声喃语,怔怔望着枕在他怀中的景修。
忽而陆琮好似如梦初醒般,忙伸手入怀,不停的摸索着,他手抖的厉害,费了好一番力气终是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来。
一枚通体雪白的药丸倒在掌心,这乃是当年陆珩赠他的药参所制,可谓是稀世珍宝。
药丸本应入喉,可景修如今无知无觉,竟是久久难以下咽。稍一耽搁,便见景修面无血色,透着股不详的死寂。
陆琮忙俯下`身,以口渡药,终于使人咽下那一颗救命的灵药。
医家仁术,端的是回春妙手。
待到周老先生赶来,便即刻为景修医治。腕上的伤口极是严重,景修下手狠绝,竟是直接割断了筋脉。
“唉......”,周老先生锊着长须重重叹了口气,他将药粉洒在那外翻的皮肉之上,又缠上了厚厚的一层药纱,“这孩子怕是以后手腕不复旧日灵活了。”
陆琮听闻此言,只觉呼吸一滞,一股腥甜自喉间翻涌而上,腿间酸软无比,竟是站立不住。
“城主!您怎么了?”
陆琮死死咬住牙关,将那鲜血强咽下肚腹,他摆了摆手,止住了侍从上前搀扶的动作。
“不碍事,你们都退下吧。”
他遣散了众人,独自守在那床榻之旁,寸步不离。
修长的手指落在景修墨色发间,一下一下的抚弄着那散落的发丝。
“修儿,你不要阿琮哥哥了?”,陆琮将手慢慢下移,落在那苍白的掌心。
本以为服下秘药,不多时人便会醒来。岂料景修却是迟迟未曾转醒,他脸容上不见一丝血色、生气毫无。
整整两日,陆琮未进半点水米,生生熬的憔悴不堪。
时至深夜,他实在耐受不住,便倚在榻旁微微阖目,却也不敢睡下,生怕景修醒来时自己照看不到。
夜风柔絮,细雨敲窗。
陆琮着实倦极,不知何时便捱不过疲意,沉沉入睡。
那被圈在他掌心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枕在榻上的景修不知何时已是清醒过来,却是眼神空茫黯淡,呆怔怔的望着虚空出神。
过了良久,景修才觉出自己的手被陆琮紧紧攥在掌心,他试着将手指从中脱离,却始终难以实现。
他好似极是厌恶旁人的触碰,紧紧拧着眉头,强自侧过身去背对着陆琮。
大梦初醒,苦果入腹。
他本想一死了之,舍弃着一副脏污躯壳。无奈鬼府亦是不愿收留于他,强留他在这苦楚人世。
(四十三章)
迷梦如旧,似丝似茧将他缠裹于内,不得半分解脱。
“景修,过来伺候伺候爷,不然有你受的!”,男人们带着阴鸷的威胁声犹在耳侧,挫磨着他愈加敏感脆弱的神经。
绞着金丝的重鞭吻在他的皮肉之上,直将他逼得惨叫连连,再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来,给爷好好舔舔。”,苍白的脸容被按压在男人的下腹之上,那坚`挺之物与他的口唇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而已。
“把爷弄爽利了,就把你身上的铐子松一松.......”,那看守将怀中的钥匙拿出来晃了一晃,复又收到内兜之中。
景修手脚之上皆是束缚着重铐,将他强自拘成难熬的跪姿,时间久了,到了夜里便总是筋肉抽痛,常常疼的他一夜合不上眼。
看守知他痛处,便常以此相胁,迫他做些龌蹉之事。
却因着他之前在鬼殿秘牢曾咬断了那狱监的孽根,如今众人再动起手来,便愈发留神。特意寻了一副木制口枷撑在景修口中,身上的刑具更是时刻锁着,直将人逼的满眼是泪,连连求饶这才肯罢休。
密云遮月,雾湿凝露。
陆琮侧着身子枕在榻上,虽已是深夜,他却并未睡下,正凝神看着睡在里侧的景修。
距那日景修割腕自尽已是半月有余,人虽是并无大碍,只是稍有虚弱。可清醒之后却是性格大变,既不似之前天真懵懂,亦不若旧日里恭顺乖巧。
常常一整日不发一言,只枕在榻上愣愣的发呆。问句话更是隔了良久才愿吭上一声,整个人好似丢了魂魄一般,不见半点生气。
陆琮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替景修掖了掖翘起的被角,却见那蜷缩身子入睡的人不知怎的竟是满脸泪水。陆琮心中一涩,忙轻轻拂去那眼泪,冰冷的湿意烙在他的指尖,一路蔓延而上,将他一颗真心狠狠揉碎,只余下一腔凄苦。
“修儿......修儿.......”
心头万绪翻涌却难吐露半分,两人相识已有十余载,回想起来却是离别苦楚更胜相守相知。
本道历经这番曲折,两人日后定能顺遂安虞,怎料变故平生,景修竟是这般决绝,寻死之意既起难熄。
陆琮不敢细想,若是他那日回来的稍稍晚些,是否只能望见一副冰冷尸身。若是他日后稍有懈怠,令景修寻了空隙,是否又会自伤自损,徒留一身凄楚!
鬼殿之内秘药繁多,陆琮不是未曾想过,寻那一丸忘忧令景修服下,便忘却这前尘往事,宛如白纸无尘,再不必受那旧事烦忧。
可这药药性极烈,稍有不慎便会令人失智宛如稚童。陆琮皱起眉头,盯着景修看的出神。
“阿琮哥哥,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