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笙的身子猛地一颤,“爹爹!你说过的,浣溪是我的,只由我来决定她的去留!”
大人肃声道:“那时候是如此,可如今……浣溪算不得我沈府的丫鬟了,她是个好姑娘,爹爹不能误了她的一生啊。”
“不成!不成!浣溪是……”
我怕萦笙情急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连忙握住了萦笙的手,对着她摇头示意不要再说过了。
“可是……”
萦笙紧紧扣住我的手,我知道她此刻的心里有多么惶恐。
其实,我比她还要惶恐。
我沉默片刻,转身提起边上的毛笔,在白纸上写道——大人有疼惜浣溪之心,浣溪很是感动,可浣溪从未有离开沈府的意思,还请大人成全浣溪。
大人的眸光闪过一霎惊喜,他怔怔地看着我写的话,点头道:“既然如此……”大人的话说到一半,又瞧见我开始写字,他便止住了要说的话。
我继续写道——大小姐当年曾说,承君一诺,当一世践诺。我答应过大小姐要照顾疼惜小小姐一世,我便不能假手他人。
大人的心微微一酸,不得不说,大小姐确确实实是大人心里最痛的伤口。
萦笙怔怔地看着我写的字,重重点点头。
我瞧大人还是没有同意我留下,还欲写下去,大人突然握住了我拿笔的手,严肃地对着我摇头道:“不必写了,你的心意,我懂了。”说着,大人不舍地看看萦笙,又看看我,涩声道,“留不住的人,终究是留不住的……”说完,他又叹了一声,“罢了,就当我今日从未说过这些话,我就再留笙儿两年,再多看你们两年吧。”
我知道,大人定是懂我的意思了。
若是萦笙有一日出嫁了,我是铁了心要跟着去做陪嫁丫头的。
除了我,大人也不放心谁去照顾外嫁的萦笙。
只是,一次要失去两个他在乎的女人,大人的心有多痛,我难以想象。
大人最后轻轻一叹,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萦笙的小院。
我跟着萦笙一起目送大人远去,看着大人的背影,我才发现,大人这些年是真的苍老了不少,竟已不复当年的身姿挺拔。
“浣溪……”萦笙害怕地握紧了我的手,她牵着我走回了房间,忽地紧紧抱住了我,很是用力,“我怕……”
我知道,萦笙开始体会这些年来我的惶恐了。
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告诉她一句话。
我拍了拍她的背心,拉开了我与她之间的距离,莞尔指了指书案,示意我想写字给她看。
萦笙终是放开了手,她认真地看着我提起毛笔,期待地看着我写下的每个字——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萦笙舒眉轻笑,可我却先她一步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她,想用我的温暖融化她惶恐的冰刺。
“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萦笙又念了一遍,她安心地合上双眸,紧紧贴在我的心口,听着我熟悉的心跳声,忽地抿唇一笑,又加了一句,“生生世世。”
我牵起她的手,打开了她的掌心,一手拥着她,另一手在她掌心缓缓写道——生生世世。
仿佛害怕我马上改口,萦笙紧紧扣住了我的手,贴在了她的心口,她正色看着我,“不许骗我!”
我莞尔摇头,眸光中的坚定让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多了起来。
“我就知道,这世间待我最好最好最好的人,一定是你!”萦笙心满意足地保住了我的腰,枕在我绵软的胸口,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狡黠的轻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快乐哦!
☆、第五十七章
自从见识了那本图册后, 萦笙也没有央着我教她所谓的为妇之道, 或许是她觉得羞怯, 又或许是她知道我也羞于启齿, 渐渐地,她似是将这事忘记了。
中秋很快便到了, 大人在西湖边的酒楼包了一间包厢,准备一家人在那儿一起过个团圆节。于是, 这日一早, 大人便吩咐丫鬟把萦笙跟我用的衣物收拾好, 装上了马车,先夫人与二小姐小少爷一步, 先到了西湖边的酒楼。
“爹爹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家里闷坏了, 就自作主张,让你跟浣溪先出来走走。”大人笑着说完,亲手给萦笙递来了面巾, “这规矩还是得有,只是娘子不在, 规矩可以少一些。”
萦笙欢喜地接了过来, 连连点头道:“还是爹爹最懂我!”说着, 她又将面巾递给了我,“浣溪,你给我戴上!”
我莞尔接在手里,温柔地将这个面巾罩在她的脸上,又顺手给她捋了捋垂在耳畔的碎发。
大人有些出神地看着我跟萦笙, 眸光中漾满了温柔,仿佛在看他此生最想留住的画面。
我觉察到了大人目光的异样,连忙垂下了头去。
大人也觉得方才有些放肆了,便收回了目光,笑着对一旁的小厮道:“今年好好跟着大小姐,莫要再出什么事了。”
“是,大人。”小厮点点头。
萦笙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浣溪,走!我们去游湖!”
“小心些!”大人又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爹爹!”萦笙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风景,我连忙对着大人福身一拜,便跟着萦笙走了出去。
两名小厮也跟着我们渐渐走远。
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跟萦笙的背影,轻轻一叹,涩声自语道:“终究是留不住的……笙儿……爹爹只希望将来……你能嫁个良人……白头到老……没有谁先走一步……”只要一想到笙娘,他的心就狠狠一抽。
仔细想想,自从笙娘嫁入沈府,或许是他的错觉,又或许是他想多了,大人似是从未见过笙娘那种忘形的笑容。
夫妻一场,他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笙娘的心中人?
笙娘越是顺从,他越是觉得太相敬如宾,笙娘越是淡然,他越是害怕笙娘心里没有他。
可那些心事还来不及一一问明,笙娘就这样走了。
“黄泉路上,笙娘,你会不会等等我呢?”大人心头不禁一酸,忍不住咳了两声。
边上的丫鬟连忙凑上前,给大人披上了斗篷,“大人当心身子。”
大人有些错愕地回头看着这名不起眼的丫头,“你有些面生……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奴婢名叫小翠,是近几日才进府的。”小翠福身回道。
“小翠……是个好名字……”大人从酒楼窗口远眺远处湖景,远山如黛,绿柳成烟,这一个“翠”字,确实应景。
沿着白堤看去,萦笙与我正携手一同踏堤而行,大人不由得会心一笑,他又仰头看了看天色,道:“小翠,你去催催夫人,这个时候,她也该到了。”
“是,大人。”小翠转身退了下去。
“浣溪,你看那边——”萦笙今日很是欢喜,她远远指着孤山,笑吟吟地道,“回去之后,我想把这里画下来!”
我倒是许久没有见过萦笙的画作了,我微笑着点点头。
萦笙的视线却不打算从我脸上移开一点点,她忽然凝眸道:“我还要画个人!”
我的脸蓦地一烫,岂会不明白萦笙想画的是谁?
萦笙瞧我红了脸,她的笑意忽地浓了一些,“就是这个笑!浣溪,你回去可得继续这样笑!”
我再点点头,打开她的掌心,缓缓写道——你画我,我画你,可好?
萦笙猛地点点头,笑道:“好!好!好!”才说完,萦笙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她歪头往那边一瞧,便激动地道,“浣溪,你看那边,有人表演杂耍!”
我莞尔看着她,摇了摇头,便与她携手一起走了过去。
由于时间尚早,白堤之上还没有多少游人,萦笙又是来了兴致,于是站到了最前面,这一回,可是她看杂耍最清楚的一次。
那杂耍小伙儿大刀在手,耍得甚是厉害,看得萦笙连连拍手。
“咣!”
忽然,杂耍师傅一敲铜锣,小伙儿便停了下来。
“咦?”萦笙正看得起劲,这杂耍就突然停了,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杂耍师傅恭敬地对着萦笙抱拳一拜,笑道:“难得小姐如此喜欢,咱们不拿出点看家本领来,实在是说不过去!还请小姐看好了!”说完,杂耍师傅往那小伙儿一招手,那小伙儿便将一柄银枪抛了过来。
杂耍师傅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猛烈地拍了拍自己喉口三次,便将银枪枪尖扎向了自己的喉咙。
“啊!”萦笙吓得惊呼了一声,连忙握紧了我的手。
“小姐别怕,这些跑江湖的就是靠这些营生!”小厮连忙劝了一声。
那杂耍师傅接连戳了自己好几下,把银枪枪尖都戳弯了,自己却一点都未伤。
萦笙终是松了一口气,可掌心已满满的都是细汗。
我笑着拿出帕子,给她擦了个干净,悄悄地挠了挠她的掌心。
萦笙觉得有些□□,连忙看向了我,“浣溪?”
我微微一笑,继续写道——别怕,我在。
萦笙心头的恐惧霎时去了大半,她会心轻笑,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眸光若水,漾满了酥酥的甜媚。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去,将微风吹乱的樱发给她捋了捋,浑然忘记了周围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