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过了今夜世上再没有魏七,除知心挚友外又有谁人来痛哭,就为自己先哭一哭罢。
皇帝却又说:“你不用死。”
魏七怔怔抬头。
“朕现下还不用你死。”
“你只需看着他死。”
“你二人如此相似。”
“他替你死。”
何其残忍。
一句又一句,是恶鬼缠身还是妖魔施蛊。
“不,不,不。”
既能放过我,为何不能也放过他,要我今后时时背负这条人命,愧疚如影随形不死不休么?!
“不,不,不。。。” 他攀住皇帝的手臂,“我。。不能。。。奴才不能。。。”
我今后不能这样活。
魏七语无伦次,仰头乞求。
“拿人。”皇帝令下。
“嗻。”安喜领人进。
内侍将缩成一团的小方子提走,后者仍似身在梦中,行至几丈外才凄厉哀求。
“ 圣上!不,不不,饶了奴才罢!奴才……” 内侍将一方棉布塞入他的嘴里,面无表情地往外拖。
塌上天子怀中坐人,目光冷硬,不为所动。
怀中人三魂七魄皆失,死死抱紧那只坚硬臂膀不松。
“饶了。。。他罢。。。饶了我罢。。。错了,错了,主子。”
屋外两长条凳上躺两替人受罪者,屋内安然无恙之人心似油煎火烧。
血染养心殿院中青石地板,众人跪地瑟瑟发抖,哀嚎自被堵住的嘴中溢出,渐渐低微。
“ 为何?” 小方子心中不明白。
我是喜欢您的,没人谁比我更喜欢您,您不记得我了么?他只不过是一个不识好歹的贱奴,如何能得您垂怜。
身后剧痛袭来,他却迷迷糊糊想起藏在心中最珍贵的那一些画面。
英俊的太子语气温和却又透着威严,面似刀削般凌厉深刻,眼眸远比现下晶亮,他说:“ 宫中竟有如此宵小之辈,竟敢于天子眼下行不轨之事。”
“ 来人,斩了这人的头。”
侍卫提刀砍下,鲜血贱满自个儿的眼。
可他却不觉得害怕,只透过血雾呆呆仰视不远处的人。
真真是宛如神明啊,他的靴面那样白,一点儿血都未沾上。
可是……他忘了我,忘了我这个奴才。
“求您了,求您!” 里头另一人的求饶声隐隐传来。
小方子阖眼。
沉闷的棍杖锤肉声砸在心间,却如何都得不来宽恕,魏七绝望。
弃手决然往床角撞。
现下还不用你死。
今夜不死安知明日也能不死,明日不死后日又是否能活,天子之心何其深不可测。
与其负人一命惶惶苟活,不如!
魏七太怕了。
天子臂上失温热,眼角白光闪,乱心律。
逼得太狠。
神明也叹,孽缘一场,人间帝王,为何执意不放?
帝王怒视臂弯中软趴趴的一滩人,抬臂探其气息,却是手抖。
尚有呼吸。
不若现下一同掐死!
魏七闭眼低语喃喃,痛。
说完昏了过去。
皇帝松开卡住脖颈的手,咬牙恨恨挤出两字:“ 安喜! ”
“ 嗻,奴才在。” 安喜入内,大惊失颜色,几步疾行至塌前。
“ 宣御医。”
“ 嗻。”
安喜心道:万幸你还算聪明,先自个儿晕了,不若今夜该如何收场,唉,冤家孽缘。
院中仗罚停,人都晕了又打给谁看。
魏七灵动清澈的眼紧闭,眼角尤带水光,秀气的鼻头绯红,鼻下挂几行清涕,嘴唇苍白干涸,长发沾湿帝王衣袖。
皇帝无奈阖眸。
荒唐闹剧散。
第51章 命中注定
太医院新来的小张大人与乾清宫来人披月色急匆匆往养心殿那头赶。
乾清宫的小太监得了王福贵的嘱咐, 这会子悄摸摸地附在小张大人耳边道:“ 张大人,等会子见着了人劳您把那境况哟,往上头夸大个一二分。”
小张大人正是上回替魏七症治的那个,新入太医院半年,人还有些木。
是以他听了这话有些吃惊,“ 为何?小公公这不大好罢,这不是欺君么!”
小太监着急, 有些事它不叫欺君,它叫做善事! 哎呀! 这个张大人,木鱼脑袋!
“ 哎呦喂, 张大人,您话可不能这么说,小的冒死同您交代几句罢。今儿夜里养心殿里头您要医的人是上回那个魏七! 他前些日子惹恼了圣上,今夜圣上大怒要拿人问罪, 现下养心殿内正乱成一团呢! ”
他将事几句草草说明,又搬出安喜, 好说歹说小张大人才答应下来。
未几两人赶至乾清宫内。
乾清宫内院灯火通明,院中呼啦啦跪着一地的奴才,正中两条凳上还沾着鲜血。小张大人乍一瞧倒是唬了一跳,心里知晓今夜确实是不同寻常。
入了西暖阁, 龙塌远处三丈外垂首行礼,“臣太医院医士张知请圣上大安,圣上万福金安。”
龙塌边坐着的皇帝皱眉,叫宣御医怎的只是个医士, 安喜这老东西耳朵聋了么。(御医一等,医士三等。)
他虽不满倒也不会说出来责备。
“起。” 皇帝的手指在膝头敲呀敲,“来瞧瞧。”
“嗻。”张知起身,因是头一回面圣难免有些慌张,举止僵硬,几步路走得磕磕绊绊踉踉跄跄。
皇帝的眉头越皱越深,张知仍在垂头哆哆嗦嗦地走,安喜在一旁瞧着,替他着急,咳嗽两声,道:“小张大人,夜已深了,您快些罢。”
后者浑身一抖,这才加快几步赶至龙塌前。
宽大的塌上躺着一小小的人,明黄色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尖瘦的脸苍白,额上右角青肿不堪,鼓起一硕大的包,正往外渗血,正是魏七。
张知心道:魏小公公倒是能耐,三更半夜占着龙塌躺在上头,让圣上守在旁边不说,还连夜请医士来瞧。
可这伤怕不是自个儿往墙上砸出来的罢!
一瞧就是外伤,乍看唬人,实则也不如何严重,诊脉也不用,止血化淤消肿的膏药抹一抹,开些调养的方子意思意思便好。
他将这话细细润色一番向皇帝禀明,后者似有些不悦。
“ 既是如此为何不醒 ”
小张大人心道,这是撞昏了,明儿缓过来自然会醒,要想人现下醒也成,狠劲往人中掐便是。
他刚想开口,安喜又咳一声。
哦!是了! 坏事咯!
小张大人想起方才小公公叫自个儿将病情往重了说,这一慌就给忘了。
于是他有些迟疑道:“ 回圣上的话,魏小公公这伤瞧着只是伤着了皮肉,实则内里或许有些严重,是以这才未醒。”
皇帝竟没察觉他前后两番话里的矛盾之处,只觉着医士还是医术不精。
“ 还不诊脉。” 他沉声道。
“嗻。” 张知急忙忙探手,欲拽了魏七的胳膊切脉。
皇帝腿微一动,拦下他,皱眉道:“怎的不懂规矩。”莽莽撞撞。
“安喜。”
“嗻,奴才在。”安喜也不知皇帝是何意。
皇帝头往魏七那儿微一偏,安喜会意。
“嗻。”原来还忌讳这个。
皇帝起身,转身背手在暖阁内踱步,并不去理会塌上那方的动静。
安喜掀开褥子,轻手轻脚地将魏七的胳膊扶出一小截,自胸襟前取出一干净的素白锦缎巾子搭在他腕子上。
小张大人:。。。
前些日子私下问诊时都没这般讲究。
安喜也无奈,又不是主子娘娘们,虽少了东西到底还能算个男人不是,碰都不能碰了么。
小张大人细细诊脉,又将魏七的眼皮子翻开瞧上几眼,确是无甚大碍。
他朝安喜点头,安喜见此却朝他挤眼摇头。
张知无法,只得将那些个郁结于心,惊吓过度,血气两亏的由头捡了禀告圣上,又道需好生将养,两三日后方能醒,只是身子太虚再不能受惊劳累。
圣上竟都信了。
众人心下稍安。
御医退,安喜问,魏七该如何处置。
皇帝道:“抬去侍院,派人照看。”
“嗻。”
今夜总算安生了。
第二日午时,寿康宫长乐敷华的小佛堂内,万仁祥正将昨日深夜乾清宫里头发生的事向太皇太后禀报。
后者闭目跪在面容仁慈庄严的释迦牟尼金像前念经。
万仁祥话毕,太皇太后睁眼,宫女们扶她起身,向正厅那头行。
“ 你方才说皇帝昨儿夜里又幸了个太监 ”
“ 回老祖宗的话,确有此事。那小太监名唤小方子,前几日新得圣上宠爱,或许是恃宠生娇,昨儿晚承幸时不知怎的竟惹恼了圣上,圣上大怒,下令当即杖毙。”
“ 哼,不识好歹。” 太皇太后至罗汉床上坐下,手中佛珠串缓缓旋转。
“ 现下如何?” 若是人未打死,便需寿康宫出面。
“ 受了几十来下,兴许是仍有些情分,圣上到底心软,留罪奴一口气打发去掖幽庭了,可想是那人自个儿也没脸面再赖活,一根裤腰带就走了。”
“ 算他还有几分识时务,免得哀家出手。”
“ 回老祖宗的话,您说的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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