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喜手微一抖,茶盏里的清茶溢出,淋湿小片袖口。
“这话是圣上同你说的?”
“嗯。”魏七喃喃应一声,不一会子又道:“圣上。。。亲口说的。”
唉,真是傻孩子。
安喜又叹。
圣上随口一说,安抚你罢了,若不如此,你怎会安生伺候圣上?
这辈子你怕是难出去罗。
曾为帝王塌上人,哪里能放出去。
况你又是个不能生养的太监,无名无分,归宿无外乎那几种,要么被圣上厌弃,打发至掖幽庭,老死于宫中。要么,圣上一直宠着你,至死都未放手,那便要随圣上殉葬。
安喜觉着十有八九是第一种,他望着跟前懵懂仍对生活存有希望的傻孩子,一时心里也憋闷得慌。
太苦,莫要怪谁,真要怨便怨老天爷罢,怨他将你投生于簪缨世家,又让你生得太好。
“圣上乃天子,自然一言九鼎,你好生侍奉,咱们圣上必也会怜惜的。”
魏七咽下喉间堵着的一口气,安心了。
他信安喜。
可安喜能如何,安喜并不是有意哄他,而是只能将谎言讲成真,若现下挑破,魏七哪里还愿活。
他知晓这孩子所盼的不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愿只愿有朝一日能阖家团圆罢了。
安喜将他打发去御膳房取点心,那处有这人的良药。
魏七得了令心里倒是好受多了。
他提了食盒往御膳房那头去,沿路间或遇着几个奴才,皆退让行半礼唤魏爷,一面又悄悄侧目打量他。
宫里人行走皆是垂着脑袋的,可眼睛却厉害得很。
旁人悄摸打量他,魏七还是知晓的。
他着一身深紫夹棉绸袍,胸前补子绣孔雀,黑绒帽上镶青金石,一瞧便知是御前四品内侍。
人面白,又年轻俊秀,如今这宫里除却圣上幸的那个魏七外还能有谁?
众人心下皆道:原来这便是藏在乾清宫养心殿里的魏七呀。藏了这许久,他也终于出来办差罗。
魏七顶着众人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脚下不动声色得加快,径直行至御膳房。
御膳房里头只闻锅碗瓢盆叮当响,却少有人声。
门前守着的小太监远远瞧见魏七这一身的行头忙上前几步来迎,打千行礼道:“ 魏爷。”
魏七面上不大自在,只好含糊应下。
“ 有劳小公公,安爷派我来取几碟子点心。” 他的声量比从前要小些了,带着点胆怯,一声咱家也说不出口。
这人真是新晋的正四品御前贴身内侍么?亲自来取点心不说,还没点儿御前的气势。
小太监虽奇怪怎的今儿事御前的人来取,却也不多问,只恭敬地应下。
“ 嗻,魏爷您客气!小的这便领您去见掌事的刘爷,您且随小的来。”
魏七慢他半步入内。
御膳房他几年前也没少走,现下倒是不同。
抄手游廊曲曲折折,来往办差的奴才见了他皆行礼避让。魏七抿紧嘴,一路点头回应。
御膳房掌事的刘公公得了消息来迎,几人草草客套寒暄,入耳房等候手底下人取来点心。
不多时东西到,魏七却不起身,只四下张望。刘爷见此小心翼翼试探问道:“魏爷,您可是还有何吩咐?”
魏七皱眉,在使特权与不使之间拉扯,半晌终于还是道:“能否劳刘爷您通融一二,叫我见见糕点房当差的吴家财?”
刘公公正愁不知要如何巴结他呢,自然满脸堆笑,连连应承下来。
“哎呦!这等小事儿,您太客气!您只吩咐一声儿,见个人有什么为难!小的这便去唤他来,您且稍坐一会子!”
未几,吴家财入耳房。
众人识趣退下。
余下两人相顾无言。
又好几月未见,魏七蹭得起身,吴家财疾步走近,对着跟前着华衣锦帽的好友笑。
魏七嘴角轻扯,终于也回了个笑出来,却又皆红了眼眶。
中宫皇后主子赏乾清宫御前贴身内侍一百巴掌,又赐下金银元宝,此事后宫中谁人不知?养心殿内侍魏七,年十七,乃是圣上宠了半年的头一个太监!
消息传至御膳房,流言蜚语不断,污言秽语不堪,吴家财日日揪心,却无能为力,悠悠众口似利刃,如何能堵。
“小七。”一声小七才出,吴家财已泪落连连。
众人皆改口唤魏爷,安爷叫魏七,只眼前人仍称一声小七。
“你受苦了。”
“不。。。不。。。不苦。。。不哭。”魏七憋住了,替人擦泪,他现下已比吴家财还高出一小截了。
时间不多,两人交换怀中藏着的东西,又要匆匆别过。
“我做的新吃食。”
“我纳的棉鞋。”
“照顾好自个儿。”
草草两三句,一步五回头,各奔东西方。
可魏七回时却仍不住要笑,没一会子便要往怀里瞧上几眼,生怕东西掉了似的。
这笑一路带进乾清宫内书房。
魏七拎着朱漆雕喜鹊纹食盒入内,嘴角尤挂笑意,却不自知。
行走间悄若无声,皇帝背左手立在书案后,右手执笔绘丹青,居高临下。
离得近了,余光瞥见魏七腰间挂着的浅蓝色花卉蝴蝶纹刺绣荷包,(第一回 的赏赐)抬头一瞧,悠悠扔了笔侯人来。
不对,复一瞧,在笑。
又细瞧几眼,脑袋低着,嘴角勾起,是在笑。
今儿稀奇,什么好事这般开颜。
“ 去哪儿了?”
后头立着的安喜:人手里提着东西呢。
魏七一吓,抬头肃了面容,又慌忙垂下。
“回。。。回圣上的话,奴奴。。才,安爷派奴才至御膳房取点心。”
皇帝这回是真恼了。
第54章 帝王弯腰
魏七垂着头将他手中的提盒往前稍稍晃动一二。
奴才是办差使去了, 没乱走动。
皇帝虽然恼他,可瞧了他这些小动作又怒不起来。
且堂堂天子也实在不好当着一众奴才的面无缘无故同塌上人撒气。
他嘴里轻哼一声,“ 回个话吞吞吐吐,规矩白学。”
复又低下头作画,没多少日子便要除夕,现下手中绘的这幅仙鹤图是预备着孝敬给太皇太后的 。
魏七低声请罪,见圣上并未追究, 心里松了口气,他怀中揣着东西,虽藏得巧妙, 却仍心虚。
因着心虚,行动间便免不了藏掖,最后还是叫人发觉了。
“ 怀里有什么?,皇帝头也不抬, 只平声道:“拿出来。”
眼珠子嘀咕咕总往胸前瞟,瞟完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魏七心头砰砰直跳, 恭恭敬敬地在皇帝身旁半丈远处跪下,“回圣上的话,是,是下头人孝敬奴才的吃食。” 声音有点发颤。
他将怀里的油纸包缓缓取出来。
清淡的甜味轻飘飘散开, 闻着确实只是吃食。
呵,外头走一遭,倒是得了不少好处,宝贝似的藏怀里, 生怕人瞧不出来。
“ 呈上来。”
“嗻。”安喜自后头走上来,将东西接了,揭开外头裹着的黄橙橙的油纸,躬身将东西面向皇帝。
不是什么毒物或银钱珠宝等稀罕东西,是几块酸梅糯米糕。
这奴才怎的尽喜欢些酸巴巴的玩意儿。
皇帝只是瞧着就快要倒了牙。
虽不是了不起的东西,宫里下头人孝敬上头的也寻常。然吃食这等东西带到御前便犯了忌讳,有违宫规。
“ 安喜看着罚。”
“ 嗻。” 得,白跑一回。
魏七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在怀里的点心被安喜唤来的奴才拿走,一时泄了气。
皇帝见他有些委屈又惧怕的模样觉着可乐,好歹还有点子人气了。
出息。
“ 退下。”
“ 嗻。”
魏七最后被扣了一月的俸禄以示惩戒,东西也不知被扔去了哪。
亥时(九点)养心殿西暖阁内,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染着合欢香,不远处朱红条几上几盏油灯静静地发出暖融融的橙黄微光,使得偌大空寂的暖阁也柔和许多。
靠里处明黄床幔似湖面上的微波,一阵阵浮动。黏糊糊的水声隐隐自空隙间溢出,多情而靡艳。
龙塌里皇帝的动作却很是凶残,力道大得毫不留情,不见怜惜。
魏七躺在他身下,面朝着人,双腿曲折大开,腿间褶皱的疤痕一览无余无遮无挡。
他欲伸手去掩,却有心无力,只因这会子双手皆在死死揪着身下的褥子。
若非如此,魏七会想要躲避。
不能逃,逃跑的下场有多惨烈他再知晓不过。
然虽未躲避,这姿态也绝非是迎合,紧闭的眼,咬出血的嘴唇,瑟瑟发抖的身躯与止不住的冷汗无一不再昭示着他的痛苦与惧怕。
但他不敢出声。
上头人越瞧越恼,越恼就越是凶残,越凶残魏七就越是恐惧。
终于,在瞧见魏七嘴角的血迹晕开后,皇帝忍无可忍了。
距那事已过去半月有余,现下是期间第三回 幸他,头一回安抚过后这奴才应承地很好,可第二日仍旧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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