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不给朕一点清净,”陈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儿臣告退,”萧辰低头,拉了萧湛出了御书房。
待到御书房看不见了,萧辰停下,面色严厉:“不懂事?”
萧湛不言。
“父皇即便年老糊涂,心里早明镜似地清,苏家势力盘根错节,深入朝中,苏明戈只记着自己的功劳,哪还有臣子的本分,”萧辰紧紧盯着萧湛,“你心属苏洋,但也不能是这么个帮法。湛儿,父皇若知你的荒唐事,会是什么后果?”
“父皇不能再这般下去,”萧湛却并不看他,“萧家的江山还有你。但你该稳当地承了,而不是叫父皇拔根带泥地留下残局扔给你。现在也不是动苏家的好时候。”
萧辰倏而笑了,他一展颜倒如乌云散开明月洒光:“那什么时候好?等到你看好时机,与苏洋隐姓埋名远走高飞的时候?”
萧湛抬头,又移开目光。
“湛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哪,”萧辰缓缓地笑道。
萧湛心事重重地回宫,还未进宫门,雪花便出来,福身道:“长公主在候着。”
难怪她又有了礼数。萧湛心情松了些。
陈朝的长公主名唤长宁,是萧湛的姐姐。她曾有过一门婚事,驸马一表人才学识渊博,却天妒英才,去得早。萧广宠爱女儿,长宁便也未留在驸马家,大多数时间仍在皇宫里住,只是嫁过人,心思到底沉了,后头陈帝有心思招驸马,长宁皆委婉回绝了。
寒暄过几句,长宁微蹙了眉:“我是想问一问,图兰的战事,是个什么状况?图兰……那么小,带兵的怕也没几个厉害的吧。”
“是图兰王子领兵,不过长姐无需担心,”萧湛道。
“是……不用担心,我不担心,”长宁笑道。她掩在锦缎华服下的手被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心。
第四章
苏明戈这一下狱,朝中大臣本来压抑的不满骤然如水溅进了油锅。陈帝上朝时,群臣不奏政事,个个凛然忠谏虞美人祸害忠良不能再留。陈帝大怒,回寝宫后急火攻心咳嗽不止,太医跪了满地写药方,唬得一帮内侍大气不敢出,唯恐发出点声音,惊断了陈帝那根命弦。
栖霞宫中,虞美人正对镜画眉。她细细地勾勒了一边,微微侧头看了看,似是嫌画得浓,便又擦去,霜雪皓腕从一截大红衣袖伸出来,不盈一握。
这时候她没去陈帝面前流一流泪蹙一蹙眉,着实不正常。伺候她的小宫女碧玉在心里头嘀咕,她一边不懂虞美人为何不抓住这机会,另一边又担心,虞美人被前朝大臣骂的体无完肤,受独宠这般久,在后宫也是各路妃嫔眼中钉,指不定哪一天这恩宠就到头了,届时自己可怎么办才好。
她虽是为虞美人想着,可也不敢说出来。虞美人与她宫里的人不亲,寡言少语的,更不见笑,平常眼神几乎都不落在她们身上。
“有什么花开了?”
碧玉走神正忙,此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镜面中虞美人娇艳的脸。
虞美人搁下黛石,抚了抚鬓边发,复又道:“御花园里,此时还开着什么花?”
“回……回美人,您的花开得正好,还……还有荼蘼也开了……”碧玉扑通跪了,结结巴巴地道。
虞美人起身,罕见地笑了:“我的花……”她收起笑:“不用害怕,你我各处,我没有为难你的道理。”
“……是,是,”碧玉低着头起了。
虞美人侧脸瞥向镜中,她穿了一身大红宫装,头上却只簪了根步摇,除此外再无其他饰物。
“香囊拿来吧,”虞美人道。
碧玉应了,去捧了一只小小的香囊来,松香色,边缘勾着金线,除此外再无刺绣。这香囊是陈帝赐的,花色寡淡,虞美人却喜欢得紧,总要带在身上。
看来主子心里还是有皇上的,碧玉暗忖。她可没忘,因为这个香囊,楚贵人嫉妒得很,几次说是来探望虞美人,都盯着那香囊不放,后来干脆讨了去要比着绣一只,过了好久才还回来。
御花园里有不少花,但荼蘼既开,便也开不久了。
虞美人盯着脚下,碧玉跟着,见她不看路,不得不小声提醒:“美人,二皇子在那厢。”
虞美人抬头,继而红唇抿起,眉眼舒展:“过去看看。”
“……”人人都对虞美人有意见,怎么她还往前凑,自己可没少被别的妃嫔当成出气筒过。碧玉绞着衣角,跟着过去了。
萧湛在一丛花前站了许久,虞美人站到他身侧都没发现。
“这花再没得开了。”
萧湛面前是一丛花红似血的虞美人,他愕然回头,见是虞美人,见了礼,“见过虞美人。”
“碧玉,我有些热,你回栖霞宫帮我拿了扇子来,”虞美人回身吩咐道。
碧玉去了。
“我一见外头的日头,便觉得自己是老了,”虞美人垂目,兀自道,“但跟着这些花儿一样,却盼着见太阳。”
她自然得不着萧湛什么回复,只慢慢地说:“殿下看,它们最后仍要化作烂泥的,真是不知道现在开了做什么。”
萧湛始终与虞美人隔着一段距离,虞美人这无头无脑的话没叫他神情变上一变。
“我知道,殿下眼里,只怕我也是狐媚妖女,巴不得除之而后快还后宫一片安宁,”虞美人嫣然一笑,“可我只尽了本分,从没想叫赏花人识得我啊。人们觉得花美丽,却还要怪它美丽。”
“虞美人失言,”萧湛微微皱眉。
他正要请辞,虞美人忽然低声道:“我从未迷惑过皇上。”
久久无声。
虞美人攥着腰侧的香囊,语气傲慢娇纵,像换了个人:“这花看久了倒是厌了,回头问问皇上,能不能把它除了。”
碧玉很快拿了扇子来,虞美人伸手拿了,没与萧湛打招呼径自而去。
当晚,萧湛正在灯下看苏洋的来信,那一封信纸还没彻底被火苗舔成灰烬,外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萧湛立时把余灰扫进砚台里。他刚刚起身,书房门猛然被推开了。
御前侍卫唰唰闯进来,客气地与他抱拳:“陛下有命,请殿下过去。”
陈帝在御书房,披着龙袍,面色如纸,不时地咳几声,分明是还没好的模样。
“父皇,”萧湛跪下。
陈帝睁开眼睛,下一瞬颤颤巍巍地抓起茶盏砸了过去:“混账!”
萧湛额头霎时被瓷片砸破,血顺着脸侧流到下巴上,他伏低身子:“儿臣不知何事惹父皇生怒……”
陈帝咳得惊天动地,却还要上前打萧湛,内侍忙小心拉了劝说:“陛下龙体要紧,保重龙体……”
“咳咳……”陈帝抓起桌上一物砸到萧湛面前,“朕不料你如此歹毒……咳咳……”
那是一只香囊,松香色,滚了金线的边,除此外再无刺绣。
虞美人没了。就在今晚。
太医诊断出是中毒而死。侍卫把栖霞宫搜得底朝天,才搜出毒就在香囊中,是日积月累慢慢散发了毒性。虞美人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当场便被杖毙了。
“这香囊……当初是你送给朕……安神的……”陈帝指着萧湛,“是不是!”
萧湛面色煞白:“……是,可儿臣从未有谋逆之心……”
“住口!”陈帝怒不可遏,扶着桌子险些喘不上气憋死,“……去,刑部何在……给我好好审!”
第五章
不管事实如何,其实都不该由刑部来审。陈帝是怒到了家,竟然略过了大理寺,直接交给了刑部。
刑部尚书韩重明年过五十,什么案子没见过,倒是皇子下毒谋害圣上头一回见。可最后死的是之前引得朝臣怨声载道的虞美人,这本该天怒人怨的案子便变了些味道。
“香囊中含有黄花铁线莲、银粉背蕨、铁海棠……”韩重明字正腔圆,“佩戴时候久了易患不治之症,于人命有害。二皇子有何话要说?”
“香囊是前年所献,若真有毒,怎会到今日才发?”萧湛隐有怒气,却仍冷静。
韩重明摇了摇头:“这几种药正是慢性毒,发作时候至少也需一年。”
“香囊里并未放过这几样物件,只有丁香而已,”萧湛道。
或许是后宫斗争,哪个妃子使了这法子,却不想正好叫他当了替罪羊,但他无凭无据,就算虞美人活着也未必知道是谁要置她于死地。前一夜苏洋寄信来,说即将凯旋,叫他静候佳音。倒是乐极生悲。
这案件实在难办,证据有,证人是当今圣上,搁着旁人,朱笔判了待不到秋后即可问斩结案。但究竟是皇子,如何也要看陈帝的意思。刑部并未给萧湛上枷锁,韩重明绕来绕去问不出什么,刑又不敢轻易动,大半日下来累得不轻。
“暂且到这里,”韩重明苦着脸挥了挥手。
韩重明有些意外,在御书房里见到了陈帝。陈帝翻着奏折,面前摆着一碗没热气的药。
“皇上,二皇子之事……微臣不解,”韩重明拱手。
陈帝咳嗽起来:“审出来了?”
韩重明摇了摇头。
陈帝摔了笔,又是好一阵咳,许久慢慢止住,冷笑道:“堂堂刑部竟然审不出来,朕养着你们当摆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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