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这才转过身来:“各位将士辛苦了……”
陈帝刚喝下了一碗药,靠在床榻边翻看奏折,翻了几本,又问郭吉祥:“将士们都回来了?”
“是,”郭吉祥弯了身子,“大皇子已接引回来,准备设宴了。”
“嗯,”陈帝没精神地闭上眼睛。正当郭吉祥以为他要睡着之际,陈帝又发声了:“苏家战功赫赫。苏明戈还在天牢里,只怕朕要被骂昏君了。”
郭吉祥道:“将士们为皇上效力……”
“你说实话,”陈帝睁开眼睛,“若没有朕,苏家能在朝堂一手遮天么?”
郭吉祥一下子跪了,颤声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敢说……”
陈帝费力地笑了声,浑浊的眼中有一刹那的寒光:“你这狡猾的东西。”
宫宴过半,萧湛与苏洋皆先后借口离了席。
夜风习习,苏洋伸了个懒腰,瞧了瞧四周,转进了一个假山后,小声招呼萧湛:“来。”
周遭无人,萧湛刚转过去,苏洋便把他推到了青石上,凑上前亲了亲萧湛。
“怎么不回我的信,”苏洋道。
“宫里有事,耽搁了,”萧湛道。
苏洋笑着捏了捏萧湛的鼻子:“我信了。不过必须罚你,”苏洋抱着胳膊,眯眼低声道:“亲我。”
“……”萧湛咬了唇又松开,闭着眼,鸦羽般的睫毛颤抖着,轻轻地对着苏洋的嘴唇印了上去。
两人说闹了一会儿,又从假山后转出来,沿着宫道往回走。
“对了,宴席上怎不见父亲?”苏洋想起什么,问道。
第八章
萧湛只说苏明戈与陈帝闹得不快,陈帝气极才做出如此举动,又劝慰苏洋:“你此次立功回来,父皇定会赦免苏老将军。”
苏洋震惊,不说什么,只把脸转过去瞧着在月光下绰约的花木。
“我会向父皇求情的,”萧湛转到他面前,伸手要拉苏洋。
苏洋反握住了萧湛的手,压低声音道:“你还要瞒我。若是求情有用,你怎会到今日才求。况且大军捷报早传,圣上有意饶过父亲的话,又怎会等我回来再放人。”
“父皇年迈,总会有思虑失当的时候,但……”萧湛又道。
苏洋短促地笑了声,打断了萧湛:“我的殿下,你当真如此天真?”他直视着萧湛:“圣上今日连宴席都未出现,容我说句掉脑袋的话,会不会明日就出现个不测,谁又知道?你可做了准备了?”
这话要是陈帝听到,只怕会先怒到七窍流血。
萧湛并没怪苏洋不敬,只沉默。
苏洋慢慢皱了眉,捏着萧湛的手使了些力:“你……没想……”
“有哥哥在,”萧湛道,“我上次与你说,是想好了若父皇百年之后,便可离开京城……”
苏洋脸色已经沉下来,他摇头:“为什么你觉得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萧湛也皱了眉,他第一次真正说出来在心里筹划已久的想法,其实还有些激动,但没料到苏洋的反应竟不是兴高采烈,而是质疑,“哥哥不会阻拦的……”
苏洋便笑起来,倒是气的:“你告诉了大皇子我们的事?”
萧湛没说话。
“好,假设他不会阻拦,”苏洋攥着拳头,“苏家军怎么办,父亲年迈,我不能不孝。边境虎狼环饲,此次图兰只是探风罢了,圣上去后你能预知到他们会如何?于此我又不能不忠。我知道你可以潇洒地抛弃荣华富贵,但让我抛弃家人将士,我做不到。”
萧湛本想说,会等大陈再次安定下来后再跟他一起离开,但苏洋最后一句话堵死了他。身为皇子萧湛何曾被人驳过脸面,他油然而生的怒气蹿到头顶,可又生生压了下来。俩人冒着风险好了许久,他是该为苏洋考虑一些。
“我不是说现在……”萧湛竭力平静。
“等到大皇子继位时?”苏洋好笑地道,他声音极低,但还时警觉地瞟了眼四周,见无人经过且没有动静,才道,“到那时你如何自处,殿下,你想过吗?圣上先帝的兄弟们,都是什么下场?”
萧湛只觉得那股怒火从头顶耳朵里轰然冒了出来:“我跟你说过,哥哥……”
苏洋迅疾地捂住了萧湛的嘴,严厉地注视着他:“小声点,你想让人说我们谋逆吗?……殿下,你未曾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也未经历过大事,难免会把事情想得太好,你再想想吧……”
苏洋一股脑说完,松开萧湛转身便走,才一会儿人已转出了这条小径。
萧湛绷紧身体看着那个方向,久久地站着。
鸩酒都到过嘴边,要喝进去含在口里才算命悬一线吗?苏洋要忠要孝,要家人要将士。萧湛没对皇位有想法,不知道还能怎么忠。至于孝,萧湛要不起。
萧湛此时才意识到,他想好的这一切,都是以苏洋会答应为前提的。
陈帝是缠绵病榻,短时内下不了地了。他像是想起了自己还是个父亲,突然召了几个子女去。
“不用行礼了,”陈帝听见脚步声,又让郭吉祥扶他起来。
大半个月不见,陈帝变了个人,整个人透出垂垂老矣的腐朽气息,甚至让人觉得,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像在凤仪宫那一次,把最后的活气都用完了。
陈帝费力地瞧了瞧三个子女,又问:“永安呢?”
“回陛下,永安公主在五台山,还未回来呢,”郭吉祥躬身道。
陈帝应了声,见几人都站着,心里突然涌上烦闷,挥手道:“都坐吧。”
三人谢过,又坐了。
郭吉祥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到此时,仍不见谁主动说句话。陈帝的儿女们齐齐地保持着对皇帝的距离与尊敬,即便陈帝现在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威力。
萧湛自始至终在离陈帝最远的地方,垂着眼睛。
最终还是长宁先开了口:“父皇是劳累过重,多休养休养,不必过分忧虑。”
陈帝笑了笑:“算起来,朕还未跟你们这样聚过。”他说着又怔了,以手掩口咳了声,目光忽落到萧湛身上。陈帝瞧了好一会儿,萧湛始终没抬头,姿态看起来恰如其分的恭顺。
连着咳了好几声,陈帝命令的话险些被咳出去,他此时想给这个孩子一些关怀,可他居然不领情。陈帝好一会儿都在耿耿于怀这件事,性命生杀都在自己手里,他怎么敢呢,他应该感激涕零然后诚惶诚恐地接受。
陈帝的目光沉甸甸的,却忽然又暗下去。萧湛当然不敢,半个月前赐他毒酒的时候,他只能接了喝下去。这时候叫他做什么,他当然也不敢违背。但这有什么意思?一股更深更浓的挫败感蓦然击中了萧广。
“父皇,”萧辰开口,他没说什么哄慰的话,只道,“苏洋已班师回朝,苏老将军……还在天牢里,儿臣斗胆请教父皇有何深思?”
萧广目光一肃,神色骤变:“怎么?”
“将士们刚打退敌兵,立下战功,未免对此……”萧辰适可而止。
“若让你们来,打算如何处理?”陈帝道,“朕不想听虚话。”
“此时……动不了苏家,”长宁道。
“等你们为皇位争个头破血流,再予外姓人坐收渔翁之利?”陈帝道。他三个子女自然是连忙跪下说万不敢有此想法,陈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朕怪罪过你们了?朕乏了,都下去吧。”
长宁并未与萧湛和萧辰同行,匆匆走了。
萧辰忽然道:“父皇此话一出,我才发现苏家势力其实在你那里,湛儿。”
“别开玩笑了,”萧湛叹了口气,脸色不太好看,“我没有想过。”
萧辰只笑,又道:“还有一件事,别再为了苏老将军去求父皇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引得父皇猜忌,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知道,”萧湛低声道。
萧辰目送着萧湛与他分别,瞧不见背影了。又问身边的侍从:“这时候,上林苑热闹么?”
“听说苏老……苏洋将军这几日在那里打猎,”侍从道。
“哦,明日去看看吧,有什么猎物,”萧辰道。
萧辰次日去打猎,却并没换装扮,宽袍缓带,衣袂临风,与穿着利落装束的苏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将军好兴致,”萧辰刚到狩猎树林的边缘,苏洋便胳膊上挽着弓走出来,身后的将士拖着一只鹿。
“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好兴致,”苏洋拱手笑道。
萧辰提了提嘴角:“苏老将军尚身陷囹圄,苏将军……与湛儿的事,可想好如何交代了?”
苏洋眉心拧在一起:“我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第九章
萧辰行至近郊,萧湛正好独身一人牵马而来,眉心皱着,萧辰唤他,才有些惊讶地抬头:“哥哥……”
“本想狩猎,但走得太心急,什么都没带,”萧辰道,他挥手叫侍从离开,又笑道:“你这样子是要去做什么,这就准备去天涯海角了?”
萧湛摇头,面色惴惴的,想不明白似地:“……他不跟我走。”
萧辰眉毛几不可见地扬了下,垂了眼睛:“你打算如何?”
“我不知道……我多跟他解释一下,”萧湛迟疑地道,他说到此又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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