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好笑,正色道:“便是……”
“二皇子到了,”小宫女低头来报。
萧辰扭头便见萧湛迈进门槛,他眼神凝了一瞬,又笑意更深:“湛儿一来,连三月的东风都带来了,一眼便知外头春色正好。”
“哥哥取笑我,”萧湛道,“外头分明春光凋敝。”
萧辰眼中这才染了点笑意,如繁花中的一点花蕊,艳得只可远观。他又将目光移回书上,长长的睫毛掩了眼眸,便看不见那眼瞳里乍然浮现的冷色,声音还柔和着:“苏老将军家的公子还如往前?今后却要不得空了。”
“为何?”萧湛推了雪花递过来的云片,惊讶道。
“图兰来犯,苏老将军举荐了自家儿子,今日便得出征了罢。”萧辰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
萧湛立时站起身来,萧辰抬头:“父皇会亲送大军出征,你还有空见他。”
“……军情紧急,怎等得起,只怕现下已走了,”萧湛急道。
“平和久了,一丁点风吹草动也禁不起,只一个小小的图兰,便要向朝廷求援,”萧辰把书搁在一旁,也起身,“你放心罢,虎父无犬子,苏洋出不了什么事。我同你一道去见父皇。”
萧湛不再说什么,两人便一同出去。
御书房里,萧广正眯了眼睛,打量衣冠冕带。虞美人立在一旁,轻声道:“皇上,您这样便很好了。”
“是么,你可别唬朕,”萧广哈哈大笑,又弯腰低声对她道,“威风吗?”
虞美人红了脸颊,轻声细语:“威风得紧。”
一旁候着的苏明戈早等候多时,眼下面色涨得紫了,眼睛瞪得如铜铃,再忍不住,粗声道:“陛下,三军已在外等候。”
“知道了知道了,”萧广皱了眉。振了振衣袖,萧广移步出书房,萧辰与萧湛恰好行至书房门口,两人刚要跪拜行礼,萧广摆摆手:“免礼了,与朕同去送一送我大陈的男儿。”
“是,”萧辰与萧湛应了。
虞美人福身目送萧广,一双杏目盈盈抬起,落在侧边的玄色背影上。她眼中怔然,却不防萧广回过头来。虞美人一惊,魂差点飞了,连忙低头。
“美人,你也来,”萧广招手道。
虞美人又蹲身,跟上前去。陈帝攥了她的手,虞美人才觉后背已出了细汗,战战兢兢地低头随了陈帝。陈帝见她柔顺,心里愈发喜欢。
苏明戈在一旁重重地哼了声。
城墙下三军肃穆,苏洋身披战甲,持枪跨马,朗声道:“臣此去定不负陛下所托,将贼子赶出我国境,犯我大陈者必诛!”
“犯我大陈者必诛!犯我大陈者必诛!……”将士举枪呐喊,声音重重叠叠,一时竟有山呼海啸之感,激荡得人心潮澎湃,热血迸发。
“好!”陈帝一拍女墙,激动道,“朕等你们得胜还朝!”
萧湛望着苏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苏洋调转马头也望向城楼上,趁人不注意对萧湛眨了眨眼睛,萧湛差点失笑,又皱眉对着苏洋摇了摇头,攥着的衣袖也松开了。
两人这一番小动作极其隐蔽,陈帝正接过内侍奉上的酒,自然没看见。
“虞美人想必不爱看这些,”萧辰立在虞美人身边,声音只两人能听见。他注视着城墙下的苏洋,又抬了眼梢,望着皇城外缥缈重叠的春山。
“殿下说笑,”虞美人刚刚回神一般,忙道。
萧辰侧头微微地笑,和煦十分:“父皇极是喜欢虞美人,自您进宫后,父皇容光焕发了许多。”
虞美人也笑,却不说什么。这宫里听人说话可不仅仅是听音那么简单。此时萧辰无端同她说这话,自然也不是为了夸赞她会讨陈帝欢心。虞美人一时摸不准萧辰要说什么,只当萧辰也和那些朝中大臣一样,说她狐媚惑主,致使陈帝耽误国事。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湛儿长大了,”萧辰顿了顿,却没接下去,又道,“父皇一颗心都在您身上,虞美人能独得圣宠这般久,想必也是聪明人。哪些事该想,哪些事不该想,有机会还想请虞美人指点一二。”
萧辰话音柔和,虞美人却生生打了个冷战。她心惊肉跳,脸上青白交加,竟是说不出话来。一旁侍女赶忙上前扶了。
虞美人摇头轻推开侍女,陈帝注意到:“爱妃身子不适?”
“……皇上恕罪,臣妾……”虞美人面色惨白,声音竭力稳住。
“送爱妃回去吧,城楼上风大,是朕考虑不周,”陈帝拍了拍虞美人的手。
“臣妾告退,”虞美人低声道,勉强行了礼,由两个侍女搀扶着下了城楼。
此时大军已出了城外,萧湛对方才的动静毫无知觉,仍远眺着。
萧辰立在他身旁,忽仰了头,伸出手去:“下雨了。”
第三章
朝臣们已规规矩矩地立了半个时辰,有些年老的大臣已不住地用手抹额头,本该坐在龙椅上的陈帝仍无踪迹。隐隐有叹息声响起,萧湛眼光一瞥,便见那些大臣不住地摇头。
陈帝误了早朝,不是头一次了。苏洋出征已有一月,这一个月时间里,陈帝已多次没上早朝。若是有劝谏的大臣,开头三句内提了此事,陈帝便把人赶出御书房。萧广年少继位,踩着深宫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坐稳了这皇位四十年,积威深重。那些大臣敬畏陈帝,后头也不再去劝,只一封封奏折雪片似地往上报,却不知那字字肺腑之言,都在虞美人一笑中,作了几把纸灰。
“哥哥,”萧湛低声道。
萧辰刚要回头,一名内侍把着手,往龙椅旁站定了,抬高了脸,面无表情地用尖细的声音喊:“退朝——”
一时朝堂哗然,那内侍却已往内殿去了。
朝臣议论纷纷,又次第往殿外走。
“哼,”苏明戈板着脸,却停着没走,只对萧辰道,“听闻那虞美人只比殿下大了一两岁,却有这等好本事。陛下沉溺美色,我大陈男儿在外抛头颅洒热血,殿下怎忍心见大陈江山断送在祸水手里。”
“苏老将军忧心,父皇他……”萧辰拱手道。
苏明戈短蓬的白胡须动了几动,不待萧辰说罢,一拂袖而去。
萧湛与萧辰并肩出了未央宫,朱红的宫墙内有低头的宫女成列匆匆而过,天空被割得四四方方。
“父皇哪里是沉溺女色,分明是年老神智已昏,”萧辰轻声道,他说着这大逆不道的话,面上却无波无痕,“这一月太医便诊了数回,又开了药方,可父皇怎吃得下去。虞美人……她自然没什么心思服侍父皇吃药的。”
萧湛默然,行至汉白玉石阶的尽头,道:“现下不可再寒人心,后事哥哥也该想好,劝一劝父皇。父皇英明一世,江山非同儿戏。”
萧辰转头看了萧湛一眼,忽又笑了。
通报的内侍声音哆哆嗦嗦:“两位殿下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又压低了嗓子:“苏老将军在,陛下……”那内侍使了个眼色,弓着身迈着小碎步去了。
“苏爱卿,朕可是怠慢了你啊,”陈帝倚在御书房的靠椅上,微合着双眼,虞美人正挽了织锦藕荷色的披帛轻轻地为陈帝敲着肩膀。
苏明戈年迈体胖,绷着脸道:“微臣惶恐。”
陈帝揉了揉太阳穴,虞美人见状立时伸了葱白纤手帮陈帝揉太阳穴。陈帝面色缓和了些。
“我大陈男儿征战在外,陛下却受妖女迷惑,贻误早朝!”苏明戈瞪着虞美人,言辞激烈。苏明戈跟着先帝东征西战,脾气在生死相搏的战场上磨砺得如同一把粗沙,哪懂得委婉含蓄。作为开国功臣,先帝从未对苏家有过疑虑,今上更是优渥以待。苏明戈是忠,便忠到了耿直犟倔的地步。
萧湛与萧辰进了书房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场景。
“起来吧,”陈帝眼见着萧辰与萧湛行礼,脸上笑开了,转头却对苏明戈道,“大陈男儿,实则尽是你苏家男儿吧。”
萧湛心中一惊,皱了长眉。
“我苏家男儿为护大陈江山,出力不少,”苏明戈傲气道,“先帝更亲封苏家军,自然是要拥护陛下及……”
“啪”,一个茶盏砸在地上。陈帝嘴角提起,眼眸中厉色尽显:“天气热了,苏老将军怕是被熏昏了脑子,不晓得这江山是冠谁的姓了。”
“陛下!老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苏明戈猛地跪在地上。
“来人,苏明戈目无君主,心怀不轨,打入天牢!”陈帝起身,指着御书房外。虞美人身子颤了颤退出老远。
“父皇!”萧湛立时跪下,但已有御前侍卫来架起往外带。萧湛急声道:“苏老将军年迈,一时失言……”
“谁敢求情,与那老家伙同罪!”陈帝冷冷地道。
萧湛咬牙:“……儿臣恳请父皇……”
萧辰此时在萧湛身侧跪下,轻声道:“父皇息怒,湛儿年轻气盛,非是有意顶撞。苏老将军确然言语有失,但他一生为您效力,只怕此举会叫朝中大臣误解。”
“哼,倚老卖老,朕不是当年乳臭未干的小儿,用不着他指手画脚,”陈帝怒气未消。他靠回椅子上,虞美人蹑手蹑脚地垂头上前为他敲起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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