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贵使者,事隔半年,为何我大魏却在近日才得知北地一事?”刑如直质问道。
“这……”巴古脸上流露出迟疑的神色,才缓缓说道:“王与巴古也不知。”反正陈正新对这个勤王也没有什么好感,不如就顺势把脏水往他身上泼,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成功得到皇帝的原谅,还可以消除皇帝怀疑月狄王与北地郡王私交甚笃一事。对月狄,简直一举两得。
“刑爱卿,”陈正新淡笑着出声阻止,“看来此事只是一个误会,前事不提,莫让此等事伤了两国的和气才是。”
“皇上大仁,”巴古道:“我王早已经下派臣子对北地动乱一事受害百姓亲属进行了宽慰和抚恤,所作所为只为了两国友好往来,不生嫌隙。”
“极好,”陈正新抚掌笑道:“月狄王的心意,朕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既然如此,朕倒是有一个想法。”此话一出,满朝人皆是一愣,无不翘首等待着陈正新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钟如策心中更是疑惑,长年的从政经验告诉他陈振新接下来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巴古面露疑惑,道:“皇上请讲。”
“朕有意与贵国通商,以达互惠。”
陈正新的话犹如一个平地惊雷在朝堂炸开,朝堂中有不少人纷纷将眼色投向钟如策,又见领府大人也是一脸懵逼,顿时明白过来这是皇帝的意思。
巴古心中快速权衡了一番——月狄崇尚武力,一向以军队勇猛而闻名,就连朝中选拔官员也是重武轻文,因此国内不论是经济还是政治都相对落后,若是能够与大魏通商,其间利远大于弊。他有十足的把握相信,他的王肯定会无比赞同大魏皇帝这个提议。更何况,王上最近正在筹备攻打胡地一事,曾经还扬言五年之内必定要拿下胡地,其间若是有了强厚的经济实力作为后盾,他月狄的军队将更加英勇且义无反顾。
思及至此,他毫不犹豫道:“不胜荣幸,实乃大幸!”完全不顾钟如策震惊的目光。
陈正新缓缓道:“使者们一路奔波,想必此时也累了,不如暂且休息,通商具体事宜改日再商议,晚上还有招待宴,诸位可莫要客气,届时觥筹交欢,来一场不醉不归。”
巴古朗笑一声:“我月狄男儿最好酒,保定不醉不休。”
是夜,皇城设百席宴设使者与百官,充分表达了大魏天子对外来使者的重视。
沾了月狄使者的光,徐聘在此次宴会中也有了一席之地。
餐宴从太极殿一直摆到了大魏门门口,徐聘这样的小人物坐的位置自然离餐宴核心的太极殿相去甚远,不过也乐得自在。他自幼不胜酒力,被人灌了几杯后双颊便已微微泛红,只得找借口推脱,顺着人少的地方去,不知不觉中,便过了宫白玉五拱桥,再往左饶一小段路,就进了天坛午道侧边的小偏门画熠门进入了鱼香小苑一带。
鱼香小苑建筑精美,亭台楼宇水榭一应俱全,曲径通幽,径旁植了金玉兰和紫秀春,生机勃勃,花香扑鼻,时而凉风习过,酒意倒是解了不少。
徐聘长舒一口气,顿觉得心境神明。借着月色,他朝水榭走去。
将将走近时水榭时,他才发现栏杆旁居然站了一个人,因着恰好被红木长柱挡住,而那人亦与他一样未曾掌灯,所以未曾察觉。
“你脚前方有二级石阶,别摔了。”那人早就发现徐聘的到来了,特意出声好意提醒道,很显然,他比徐聘要更早发现对方到来。
方才席间喝的酒现在悉数变成了热汗,幸好夜色正浓,掩盖住了此时尴尬复杂的神色。
“多谢,不打扰了。”徐聘一撩衣摆,只觉心跳如擂,忙将身子往后撤。
“烟花三月,正是南下的好时节,渭水流经处,有一纸鸢之乡,名叫凉城,风味与雍京迥然不同。”
徐聘微微一弓身,来不及细想那话中的含义,便匆匆离去。
双颊犹如烈火中烧,徐聘火急火燎地回到了住处,将正在小院落看书的阿记吓了一跳。
“大人,”阿记忙跑过去搀扶一身酒气的徐聘,徐聘却将他推开,淡淡道:“我没事。”挑眼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厅房,问道:“有谁来了?”
一阵笑声自屋内传出来,吴长济双手负在身后,以一副看好戏的目光盯着徐聘。
徐聘看着吴长济,有些心虚,却面无表情道:“你还要笑多久?”
阿记去烧水后,徐聘将吴长济带入了内室。
方坐下,吴长济便压低声音道:“去年西域的贡品比往年都要少,圣上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是内心已经十分在意此事。”
徐聘眉头微皱,目光中有些疑惑,吴长济见他还未明白,却换了另一个话题:“过几日我就要去南州了。”
他说这话时,眼里流动着嗜血的光,“百越那群贪得无厌的豺狼,也是时候该治治了。大魏的军队几十年没有打仗,不见点血,可能连骨头都要生锈。”
作者有话要说: 吃剩的薯片在空气中暴露了一晚上,到现在居然还是香脆香脆的,开心(*^▽^*)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我要将他们悉数屠尽!”
吴长济眼神中透出一股子狠厉劲。在他眼中,尽管大魏拥有沃土千里,锦绣山河,是绝对不能偏安一隅的。在他眼中,雄虎只有不停地狩猎,拼搏,厮杀,方能维持百兽之王的地位,令百兽闻风丧胆。一旦停止了步伐,时日久了,就连猴子这类跳梁小丑,也敢自称大王。
徐聘有些心惊地看着吴长济,一时之间,心中找不出一句辩驳的来反对吴长济的意见。或许,吴长济的看法与皇帝不谋而合,也因此,皇帝会选中吴长济。
徐聘此时已经完全从方才的浮躁中抽离出来,心道,百越一事压了将近半个月,由于钟如策那边反对出兵势头太盛,皇帝表面未做任何态度,不代表心中已经打断了想法。那么,接下来他又要如何通过钟如策那一关呢?不过,如果钟如策真的与军郡那位郡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话,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皇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每一步都踩在钟如策的痛脚上,让他有意见也烂在肚子里不敢说出来。如果募兵一事顺利进行,彼时朝中近几代来重文轻武的势头就会逐渐改变,陈正新恰好顺势趁此机会一点一点架空钟如策的权利,又不落人口实。
钟如策若是识得好歹,甘愿身退也就罢了,若果他不情愿呢?陈正新是一个有野心的帝王,他放眼的目光长远,绝对不会甘心于与朝堂这帮大臣勾心斗角争政权,攘外必先安内,届时陈正新不会留钟如策。
徐聘忽然很好奇,钟如策会走到哪步?
“此时说空话还早了些,”徐聘道:“有钟如策掣肘,陛下即便是有意让你去南州,你也不可能从京都带走大量士兵。你能支配的军队,也只有军郡的驻军,他们若是有足够的血性,百越也不会年年进犯,并且势头越来越烈——所以,你要做好准备。大魏是一只沉睡的老虎的确没错,但是如果脑袋醒了,身体却还在沉睡的话,脑袋想做任何事情也是无济于事的。”
“那总要往身上抽几鞭子才是。”吴长济笑道。
徐聘道:“这还不够,得先将身外那道牢笼给卸了。”
看着徐聘意定神闲的模样,吴长济一哂,目光中露出一丝挑衅:“楚馆,去不去?”意有所指往徐聘腰下瞥了一眼。
徐聘面色霎时变了,古怪看了吴长济一眼,瞬间又觉得方才被压下的那股燥热之气一下子又被点燃了,他长吸一口气:“去便去,又如何?”
雍京无宵禁,已是亥时,街市依旧灯火璀璨,吴长济雇了一辆马车,半个时辰后,停在楚馆。
徐聘在下马车那一刻,心中便有些后悔,但是不知为何,此时他却不愿就此离开,对于一个未经□□的男人而言,春心正燎时风花雪月一番无疑是最好的纾解方式。
吴长济拍拍他的肩:“我十四岁初经人事时,也如你现在一般。”
徐聘被他那直白的话噎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含糊地应了一声。
吴长济不以为然道:“这种事情,有了一次,便也再无放不开的理由了。”
两人说着入了内厅,依旧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喘息声和秽语交织入耳,一派淫靡之气。徐聘自然不愿意呆在内厅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不知为何,四下顾望,确定周围没有柳晟的身影后,紧绷的心缓了少许,主动开口要了雅间。
“你刚才是在找什么人?”吴长济问。
徐聘道:“没有。”徐聘说完这话,终于问起了自己自从上马车后一直未曾问出的问题:“你也……”
下半句话,即便徐聘不说,吴长济自然也能够猜得到。
“吴大人,柳公子有请。”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徐聘眼睁睁看着徐聘离开。
他顿觉兴味索然,心头旖旎的念头荡然无存,结了账,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以后再也不来了。他对自己说。
走在苑地四通八达的街陌中,仿若一只寻不到根的孤魂野鬼,仓惶间蓦地浮起一阵凄凉,弥补了方才那份空白无措的情绪,狠狠骂自己一声白痴,而后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