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写完了信,哪里还睡得着,京中诸王,掌着实权的还有宁王,延王两位。他原想开了宫门就急招人入宫,趁着大胜敲打敲打,转念一想,又稳下心思,转作守株待兔了。
果然,晨曦中宫门才开,就有内侍来报,宁王与延王求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明代已有专门的驯象卫,用于战事。
第七十六章
送上门的兔子来了,赵珩没理由不下套,偏巧,宁王也是来试探皇帝态度的。
宁王开口就说要治景王的重罪,逆上杀头也不为过。
随即又道:“臣与八弟自接了旨意,就日夜想着先皇和陛下的圣恩,肝脑涂地也要为陛下分忧。不出十日,臣与八弟即准备离京,已报了宗人府择日。”
延王在旁附应,“陛下担忧疆土之固,若我们兄弟能带头为诸王表率,为大成尽一份心力,也算对得起先皇和陛下的恩德。”
赵珩听得心中冷笑,这两个是连先皇都抬出来,说得如此真切,怎么就不惧自个背地里搞得那些鬼,日后不敢下去见先皇的。
赵珩心中不屑,面上却仍是要安抚两人,眼下既已拿景王来杀鸡儆了猴,朝堂上还有无数双眼睛瞧着,皇帝不能出尔反尔。
宁王带头退了一步,皇帝就再没理由赶尽杀绝,怎么说诸王也是他的亲叔叔们。
宁王亦是吃准了赵珩尚未亲政的软肋,连老二都是打的清君侧的名义,说起来还是拥王勤王呢,他与老八更是明面上一个字儿也没说,皇帝哪里来理由治他的罪。
再者,大成初建,最重要的便是安养生息,恢复府库,打仗这等极耗国力的事,朝廷根本经不了几场。如今朝廷上下,哪个不是希望皇帝和诸王间能相安无事,便最是皆大欢喜了。
两日后廷议,果然从内阁到下头,有不少人出来带头替宁延二王说话的,赵珩让司礼监将这些人一一都记下,暗道这不过几年光景,三王联手,倒已培植出不少势力。
要说今日朝中谁最没有权势,反倒是皇帝自个,想到此,赵珩就不得不先忍下,日后才同这些人算账。
赵渊班师回朝之日,赵珩至朱雀门外亲迎。
肃王入皇城前,已换过礼服,此时头戴武弁冠,身着绛纱袍,率麾下众多将领,恭献俘馘于皇帝。
凯乐声声奏响,赵珩一身冕服,登城楼诏告天下。
城门前蜿蜒出数里,百官俱朝服工整,分列伏跪听诏。自摄政王往下六部,都有论功行赏。
景王当日脱逃后,最后是被定国公的部下生擒地回来,景王能帮着打压摄政王的势力自是好的,若败了,沈家也不受影响,终究站的是太后和皇帝的立场。
赵珩就景王的处置,问摄政王的意思。
赵渊笑了笑,道:“清的是君侧,说起来还算不得逆上,由陛下定夺吧。”头一回,摄政王放了手,任皇帝自己做主。
赵珩便让司礼监拟旨,大意为叱责景王刚愎自用,陷皇帝于不义,又犯下十恶重罪,然而皇帝仁慈圣明,决定看在先皇面上,留其性命。
景王被定国公的人反咬时断了腿,后头也没能怎么医治,就此废了右腿。皇帝夺了他的王爵,赶去滇南旧地守祖陵,又令其终生不得踏出陵寝半步,着卫陵的将士严加看管。
赵珩并未就此牵连下头太多人,以示君主宽宥,只收了景王的所有产业,又派人递话给宁王,这处田宅和他连在一起不好分,那处庄铺听说用的是同一个管事。
宁王咬着牙认了,临行前,不仅自个乖乖交了产业,还捎带献上了延王的大部分京中产业,他心中自有盘算,如今不与皇帝计较。
从土地银庄到各类买卖,皇帝的私库一时满满当当。
韦徹舔着脸向皇帝讨赏,摸清挖出这些产业来,可没少了他的功劳。
赵珩笑他,“这都复了你銮仪卫的职了,前儿又赏了你离宫门极近的那处宁王私宅,还想要什么?”
连一溜的御前牌子都能看出皇帝此刻心情好得很,更不用说韦徹了。
他那琥珀色的眸子闪了闪,凑近了皇帝道:“陛下要不赏我个恩典?日后我好向陛下讨还。”
“呸!这么容易就让你得个金口玉言不成?”赵珩骂归骂,脸上却笑着不曾动怒,“顶多算它小半个允诺,日后若有办事不利的,还得撤了去。”
“啊?”韦徹夸张得张口结舌,哪儿有当皇帝的还带这样小气的,不给记好就算了,竟还要借着法子收回。
立在后头的刘顺忠一径偷笑,皇帝看着韦徹吃瘪,心情越发好了。
大成这一年,新科的进士们,许多人还没轮上受官,就已见识了朝堂上风云变了几番。
从摄政王年初被加封至无可再封,到宁王与太后联姻,再到限王令,诸王败北。等终于平静了些,这些天子门生们不甘寂寞,为显出报效陛下的忠心,开始零星议论起摄政王独大来。
有人起了头,赵珩再有意让韦徹在后头推一推,不多时,下头闻风而动,朝野间指责摄政王的声音日渐多起来。
赵渊闻声而笑,皇帝这是造势,看来后头倒台的路都替他铺好了。
宫中议政,赵渊说话间便心不在焉了,赵珩于上首唤了他一声,“皇叔?”
赵渊今时不同往日,心思日渐惫懒,随口应道:“陛下看着办吧。”
赵珩听了这话,想着摄政王连日来不甚勤勉的态度,也不动气,索性停了议政,悄声吩咐了一旁的内侍几句。
赵渊耳力极好,已听到“李逸”“画”几个字。
赵珩见他目光锐利扫来,笑了笑道:“李逸在朕那儿作了新画,让他们拿给你瞧瞧。”
等到内侍重上殿来,打开一人多高的画卷,赵渊有刹那忘了自个还在皇帝跟前。
画中人一袭红裳绛纱袍,登临城楼之上,劲风吹得连天旌旗纷舞不停,衣袂翻飞间势同烈火,衬得那人越发如天王神将临世。
琼弁玉缨冠下,是双如渊深寒的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能夺去观画人的神魂。
赵珩踱过来,故意撇开画面中央,只指着画底下那些俘虏,各个仿佛被踏的小鬼,啧啧道:“竟连这些也是千姿百态。”
皇帝末了才戏谑了一句,“朕怎么从未觉得皇叔这般好看过?该让李逸也给朕画幅英明神武的御像。”
整卷画,赫然描绘的就是凯旋那日献俘的场景。
赵渊心下微动,对皇帝道:“谢陛下让李逸去观礼。”
赵珩点点头,心中受用,面上依然漫不经心,“李逸说场面难得,想去观临,朕也算是半个爱画之人,就准了。”
“臣还请陛下带句话给李逸,让他安心度日,臣很快会去接他。”
赵珩奇怪,“皇叔不写封信亲述吗?”
赵渊只道:“不必了。”
与其写了信被人拆开看,不如正大光明让皇帝带句话,且说什么也不如他早日让皇帝放人。
赵珩还想要回那画,却见摄政王压根没有还回来的意思,只好默认不提。
第七十七章
诸王就藩的就藩,留京的都成了闲王,定国公沈殷俨然成了京城对抗摄政王的头一家,凡与赵渊不对付的,各个俯首,跟在他后头行事。
定国公夫人接二连三地进宫,意思明白得很,沈家是坚决站在太后和皇帝一边,眼下摄政王独大,朝局令人忧心。
霍氏进言沈芝道:“为了娘娘和陛下,国公爷也不能退。”
几日来霍氏花下的水磨工夫此刻终见了效,彻底勾起沈芝暗藏心底的恨意。
趁着李逸在皇帝手里,赵渊不敢轻举妄动,何不就此帮着皇帝拿下赵渊。
珩儿让她不要相信诸王,可沈家不同,那是他们母子最坚实的助力。
沈芝与定国公府在对待摄政王的态度上,可谓出奇一致,几番对上,已成死敌,断没有轻易能解的。
“陛下看着自小冷性,却有个念旧的毛病,哀家是最清楚不过。对着摄政王总下不去狠手,且陛下与哀家孤儿寡母,也没有什么依仗可以对上那凶神。”
太后既已表露出了想要依仗定国公府的态度,霍氏忙接了话头,说了一车忠心向主的话,就差立誓让太后放心,沈家能将事情办妥。
沈芝想了想,还是决定透露个秘密给霍氏。
“肃王有隐疾,每月发作起来自顾不暇,你们可摸清了,趁那时动手。”她虽想全力助定国公得胜,却也知道事关重大,并不肯多说。
霍氏闻言惊疑道:“怎从未听到一点风声。”
沈芝冷笑了笑,“能叫旁人知道了,他还是肃王吗?如今朝堂上的风向已变,就差明着弹劾摄政王了。诸王的威胁也已除去,你们若能替我们母子除了心腹大患,日后哥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定国公夫人回了府中,仍觉宁安宫这一趟去得好似在梦里,国公爷才下了决心,想要压下肃王去,娘娘就送了他们一个天大的喜讯。
沈殷在房里听夫人细细将太后的话说了,沉吟道:“原先安在摄政王府的人总也舍不得动,如今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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