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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冰 (薜荔藤萝)


  石壁滑腻,那人爬得艰难,好在并没多久,脚已触到冰冷的井水。他深吸一口长气,全身无声无息地沉入水中。此时虽未届深秋,早晚井水堪称冰寒彻骨,可见做这一行需要的勇气和毅力都超乎常人。他专心下潜,摸索井底松软的泥沙,耳中除了深水被扰乱发出的噪声已不再有任何的动静。
  腰间的绳子传来微微的震颤,几乎与水波的荡漾融为一体。
  那人停止了动作,似在确定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他谨慎地用手触碰的一刻,绳子突然大幅度地抖动起来。
  高雅不喜欢骑马,但他一点都不慢。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跑得过马,而是因为他知道从城中到这里有一条近路。
  当他看到坏掉的大门和满院的狼藉时,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
  他向来有碰到讨厌的东西就跑的习惯,仿佛只要装作没看见,回来时候就自会一切都没发生过。谈笑间解决对手固然很潇洒,却不能阻止穴道解开的盛氏三杰为了泄愤把他家砸了个干净。那现在要是又跑,天知道回来还会发生什么?
  所以高雅只过了片刻又回转,带着十二分的痛定思痛从墙头纵身而下,像一只古怪的大鸟。
  他的动作已经足够隐蔽,也确定落下时两个黑衣人都是背对着他。但他这一击仍旧是完全落入彀中的。两个人背后长眼一般同时半侧过身,两道交叉的刀光间不容发向他袭来。
  间不容发,倒还能容一个人。高雅奇妙地从两人之间的缝隙穿过,一截衣袖飘飘然落在地下。
  只这一瞬间,他的额上已渗出冷汗。
  饶是脱离时代如高雅,也瞬间明白同时对付两个乃至三个这样的杀手是何等的托大。
  他们的过人之处倒不在于招式的精妙,或者进退的拿捏。他们的刀,他们刀上的毒,他们野兽一样的警觉和狠戾,能使很多实力远在他们之上的高手连后悔自己轻敌的机会都没有。
  但这也只能是事后余裕的感叹。高雅身形向左一晃,一把攥住了那人手里的绳子,转手一提,只听水下哗啦一响。那人不能放松,身子一个踉跄,想再出刀慢了一步,高雅右脚一撤,顺势逼进他怀中,一托一举,已将那人右肘拧断。那人剧痛之下,反应尚快,左手拦腰想将高雅锁住,高雅虽当机立断又给了他肋部一肘,脱身出来,对面黑衣人双手握刀,横劈竖斩,高雅退无可退,一只脚踩在低矮狭窄的井栏上。
  他感到自己很可能要头朝下栽到井里,这口他每天都去打水喝,天气好时还会当做主题做几句歪诗的井。
  他的腰几乎已经向后弯得像拉满的弓弦,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他平时走路也很难挺直。
  黑衣人的刀刃几乎贴着他面门削过,又迅速转向,一刀戳下。这本应是绝对不会落空的一刀。
  然而高雅却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从井底跃出的银光。
  他还想看清那是什么,后脑勺就遭到重重的一击,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倒。与此同时,刚才看到的那道银光钻入了他的心脏。
  高雅并没有消失,只是向左滚倒在井边。刚才那个高难度的悬空动作,差点要了他久疏锻炼的老腰和半条命。鉴于他不是非常在意形象的人,也就无所谓此时他躺着,冯焕渊却站着,探头向井里张望。重物落水后井中归于一片死寂,那伤者也已昏迷,剩下的就只有高雅的喘气和四周突然很积极的蛩鸣。
  冯焕渊看了半天,最终向高雅汇报:“应该是两个都死了。他们的刀也好,暗器也好,全是见血封喉。从井下出手的那个被压在底下,这么半天没动静,除非你井底还有通往海底龙宫的暗道。”
  高雅望着天空喃喃道:“这下子我是彻底没法喝水了。”
  冯焕渊出主意,很有操作性:“捞出来,为防万一再把解药倒里面。”
  高雅坐起来,很惊讶冯焕渊能这么认真地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但他压根就不想讨论。“你那边如何?”
  冯焕渊笑道:“一个人当然比三个人好对付得多。”
  高雅眼睛睁了又闭,好像自己也意识到问生死是多余的。他朝地上昏死的人看了一眼,感叹道:“你师兄果然很有眼光。”
  冯焕渊道:“他固然有很多过人之处,不过最使我佩服的,一直是他的眼光。”
  交谈到此刻就停止。他们再没有什么可说了,也没必要再试探;像已拭去外壳上所有的浮土,但谁也不能窥得全貌。高雅还看到冯焕渊背上一个狭长的布包,想那敢是传说中的虎尾了;冯焕渊终于拿回了他的虎尾,也许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过真的丢弃它,它当然不在树下,也不在井里,但高雅连一听的兴趣都没有。归根到底他们算是完成了一次基本圆满的合作。冯焕渊并不出声,他居然还在等。难道非得我自己提出才行吗?高雅恼恨地想。他们僵持着。
  也可能只有他自己觉得在僵持。冯焕渊取下布包解开,内中是一把黝黑的剑。剑身黑沉沉的,乍一眼看上去并不很锋利。冯焕渊谨慎地提起这把剑,仔细挑断了伤者的手筋脚筋。他的动作非常利索,那倒霉蛋连哼都没有哼一下。
  “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事吗?”高雅不顾一切地问。
  冯焕渊几乎是忧伤地冲他笑了笑。“我随时都有很多要告诉你的事,只是不知道要告诉你什么。”


第四章 玉暖
  “总之我师父他老人家,直到五年前对我都还不错,可能有三分之一个儿子那么看重。直到那一日外出归来,性情就大变,成日关在房里闭门不出。之后五年,门派上下除了大师兄和师妹都鲜少见到他真容,最后两年更是,饮食起居几乎只有我师妹照看。”
  冯焕渊那所谓很多想告诉他的事,因为不可能一股脑厘清,所以这种交谈是断断续续的,时间错乱的,前后颠倒的,想起什么才说什么。在路上,在渡口等候,饭桌跟前,冯焕渊有时候心情比较好,他描述的门派生活就充满阳光,师慈徒孝,同门友爱,有时候心情没那么好,说话难免不太客气,尽管都是他一面之词,偶尔还要此消彼长。
  高雅道:“你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尊师是一个年老昏聩,被爱妃近侍所把持的皇帝。”
  冯焕渊筷子的动作停了一下,面条悬在半空,好像反省自己是否该为尊者讳,最后却只是笑道:“我连报仇都懒得,本质上是条白眼狼,这区区两句坏话他老人家应该不会计较。”
  他那形似讥讽的自毁始终很有分寸,差一点点停在矫情的边界上。高雅轻哼一声:“我从没听见过人懒得自杀。”
  冯焕渊被戳穿,做出一副苦相,总算肯如实招来。“那晚师兄叫我去师父房里,说师父想我了。但我进入时,师父已死。当然这话只是我在说,连一个证人也没有,自然无人采信。”
  “你竟没有指认你师兄?”
  “据说师父唤我去时,华山近一半弟子都在床前,把房间挤得没处下脚。”
  “你为什么不在?”
  “我在面壁。”
  “这种事总是很多的。”高雅用一种阅尽人生百态的口气点评。
  “然后师妹就冲了进来,发出一声尖叫。”从冯焕渊描述时候表情,可看出这声尖叫给他造成的冲击比发现师父身亡还大。“然后她便说:你杀了师父!你杀了师父!差点一跤摔在我身上,转身就跑。我只想求她别喊,情急之下抓住她肩膀……”
  高雅:“……如果你们门派礼防很重,授受不亲,这条可能也不算污蔑。”
  “很重!很重就不收女弟子了!”冯焕渊差点拍案而起。“何况我跟她从小一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什么,立刻用一个包子堵住嘴。已经晚了,高雅古怪地看着他,冯焕渊只卡壳了一瞬,那古怪就变成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心照不宣。
  路途并不算长,但由于两人都不熟悉地形,加上闲来无事还要避人耳目,路线更为错乱,不到二百里他们居然磕磕绊绊走了四日。冯焕渊把从盛氏三杰那里顺手牵来的马卖了,充作路费开支,手头暂还宽裕。两人行走速度相近,吃饭口味也不冲突,晚上各回各屋,暂且能相安无事。只是天气日渐冷了,稍微叫人不快。高雅说:“你说你懒得报仇,那我们现在又是在做甚?”
  冯焕渊:“逃命。”
  高雅:“……你摸着良心。”
  这天打从早上就阴云惨雾,却到午后才下起雨来。两人在路边的茶亭避雨,雨已停了,都还不想起身,把茶水续得寡然无味。
  “当然是逃命。”冯焕渊轻快地说。“当初如果不是二师兄暗中襄助,我连华山都下不来,黄泉路上跟师父就是前后脚。若师兄对我不这么执着,我本想着就此退出江湖,——说退出,好像也没怎么进过,——回到我老家,找个什么亲眷投靠。无论是不是那谁暗中作手,师父都已经死了,而如果无人主持大局,华山必然陷入内乱,仇家若趁此刻上门,可能明天武林就没了华山这个派别。我虽然已被逐出门派,毕竟生长于斯,很有一些感情……”
  他抬眼望了望篷布边缘缓慢滴下的雨水。“别的算了,我只想得一个清白,好平静度日,可以不用这样东躲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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