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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 (沉佥)


  甄贤心中挣扎不已,本想劝阻。
  嘉斐却已自顾自命人送了热水软帕进来,又将人全遣出去,亲手拧了一块热帕子,笑着解开他衣带。
  “你放心,不让旁人在这里瞧着你。”
  殿下一向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几时这样伺候过人?怕是除了四殿下,也就再没有了。
  可殿下偏偏这样宠着他。
  殿下的手轻柔至极,绕开所有疼痛的伤疤,温暖着轻揉慢捻,撩起每一寸肌肤下沉睡的欲念。
  可这念想太贪婪,太放肆,让他如何承受?
  明明不是最好的时机。
  圣意难明难测,劲敌蠢蠢欲动,内有黎民生死之忧患,外有贼寇犯边不宁,哪是太平时节,可堪儿女情长?
  又何况还有崔夫人……
  白日里崔莹那张落寞却柔韧的脸遽然在眼前闪过。
  瞬间甄贤只觉得浑身僵冷,下意识便按住嘉斐那只从容游走的手,近乎惊恐。
  可他又不知能说什么才好,只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殿下……”便黯然语塞。
  那百般纠结的模样,嘉斐一看便知他又在无谓苦恼些有的没的,干脆把手中的帕子一扔,手脚并用地倾身压上去。
  “……这种时候,你就不能只想着我便好么?”
  他按住他的双手,与他前额相抵,吐息交错间,颇有许多无奈。
  甄贤无力地拧转腰身,很快便明白无可挣脱。
  殿下不是初次与他说这样的话。
  可他又何尝不愿卸下负累心无旁骛?
  “甄贤心里,从来都只想着殿下,可是——”
  甄贤不由垂目轻叹,丝毫未能察觉语声里泄露的委屈,更不知这眼角微红欲言又止的神态落在有心人眼中是何等无异于娇嗔,而在挣扎拉扯间散落的青丝与半遮半掩的衣衫又是如何秀色可餐。
  嘉斐怔怔看着如斯浑然无觉的甄贤,心底似有一团焰火怦然便炸开了。澎湃的狂喜如礼花四溅。他再也按捺不住地将他整个揉进怀里,只恨不能一口将这诱他心魄、使他神魂颠倒备受煎熬的人吞进肚里……
  自从灵岩古刹暂别,两人便没得什么温存机会,而后甄贤更受了伤,嘉斐又是焦急又是心疼,也只能眼巴巴守着,眨眼已许久不曾亲近。
  而今一旦开了禁,自是难以把持。
  甄贤已数不清自己被这人颠来倒去的折腾了多少回,只知自己也已是忘乎所以,像一尾随波逐流的鱼,跟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汹涌潮水起伏,一次次被送上云巅,身不由己,却欢喜无比。
  嘉斐怎么都不肯放过他,执意打开他的身体,深入他的魂魄,将他所有深深掩埋的渴求与妄念悉数挖出,一饮而尽,温柔体贴却不容抗拒。
  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只能寻着本能喘息,发出各种平日里绝不肯泄露的声音,直至声嘶力竭。
  依稀是还在失神时说出许多哀求告饶的胡话,甄贤已经都记不得了,也不敢记得,只一回想便羞耻得连脚趾尖都蜷缩起来。
  心里实在觉得羞耻,却又甜蜜至极。
  他浑身酸软地依偎在嘉斐身旁,感觉到彼此身上仍带着体温的汗水与别的什么濡湿粘腻,一时快要被满心里涌上来的罪恶感溺得窒息了,一时又觉得自己虚伪可笑怯懦无状。
  他与殿下之间,无论算是什么,该如何诉说,或会被如何评说,都是真真切切毫不掺杂的。他并不觉得后悔,也不惧怕,却还是无法克制地为此不安、自责。
  熏香若有若无的清淡气味已全被两情相悦的特殊馥郁遮住了。空气里全是缱绻方歇的甜腻。
  甄贤不由自主地往嘉斐怀里贴过去,靠在他胸膛。
  这一点亲密无间的小动作叫靖王殿下欢喜不已,又眷恋不舍得很,便愈发将他抱得紧了,细细亲吻他被汗水沾湿的额角,一边轻声哄着:“再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给你更衣。”
  他是知道甄贤一向爱干净,不会喜欢身上黏糊滑腻的感觉,怕小贤难受。但甄贤却并不着急起身,反而难得乖顺地静静窝在他怀里。
  嘉斐忽然心尖一颤,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了,果然就听见甄贤闷闷地问他。
  “殿下,我是不是真的特别迂执、伪善、傲慢自负、不通人情?”
  这话……是怎么说呢?
  小贤个性方直,心思又重,每每会有些许自厌的情绪也是正常。可再如何,哪有一套一套把这么些难堪字眼全往自己身上扣的?
  嘉斐侧身低头,穿过柔滑青丝轻抚着甄贤后背,想了一想,问:“……四郎来找过你?”
  “没有。是我自己仔细想了许多,觉得心里有愧……”
  甄贤垂着眼,应完话才觉得不妥,不由嗔怪地轻推了嘉斐一下,低低斥道:“怎么这么说四殿下?”
  嘉斐撇撇嘴,把人又往怀里搂了搂,“白日里四郎撺掇着七郎来跟我要人。”
  “……要什么人?”甄贤一时茫然。
  “你。”嘉斐应得漫不经心,手上却不含糊,不轻不重就在甄贤腰侧揉捏一把。
  甄贤愣了一瞬,惊得撑起半个身子,整个人都彻底清醒过来。
  原来之前殿下生了好大一场闷气却是为的这个。
  只是偏偏在这种时候,怎么也不该和昭王殿下闹出什么事端来。
  “那……殿下是如何应对的?”甄贤皱着眉,不免忧心地望着嘉斐。
  嘉斐却依旧一脸无所谓,“我把他撵出去了。”
  “殿下……”甄贤骤然语塞,瞬间竟无法分辨嘉斐所言的这个“他”究竟是指七皇子嘉绶还是四殿下嘉钰。
  不论是哪一个吧,都不能这么撵出去了事啊……
  殿下是个明白人,并不需要这种说教,会这么做大约当时是气极了。可越是气极了,反而越让人担忧万分。尤其这事又还是因他而起,此情此景,叫他情何以堪。
  甄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语看着嘉斐。
  大约是这眼神太尴尬了,嘉斐终于叹了一口气,妥协地重新将甄贤拥进怀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七郎就是个傻孩子,没有坏心。但只有这一件事,只有你,我没法让着他。”
  他还有些不爽地在甄贤额头浅啄了两下,放软嗓音哄慰:“大不了往后我躲着些,不见面也就罢了。我有分寸的,你不要担心。”
  他又问甄贤要不要擦拭更衣。
  甄贤闻言只得点点头,百般地顺着他,心里却是乱麻缠绕。
  这一潭水实在已被搅得浑浊不堪,一想到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便是倦意全无,哪里还真能睡得着。


第69章 二十六、兽之搏(1)
  坊间传言,说昭王殿下为了和靖王殿下抢甄家那位探花郎,竟闯入靖王府大吵大闹,大打出手,被靖王殿下赶出门外。兄弟二人就此反目。
  又传说,靖王殿下把甄家公子关在王府里,什么人也不许见,哪儿也不许去,简直如囚禁脔。
  还有人言之凿凿,说靖王殿下曾上表面谒,以甄贤“重伤久治不愈,沉疴体弱”为由,恳请皇帝撤回成命,罢免让甄贤任昭王少师一事,使甄贤留在靖王府改做靖王世子的老师,被皇帝陛下以世子年幼为由驳回了。
  可皇帝却也默许了靖王嘉斐把甄贤强留在王府“养伤”的作为,不但没有多加斥责,反而口谕褒奖了靖王“恤栋梁,重贤才”,又另赏了靖王侧室崔氏“育子有功,贤淑有德”,赐正红纻丝罗纱大衫及金绣云霞凤纹霞帔一身,九翟二凤冠一顶,金凤衔珠钗及凤纹金坠子各一对,以为冠服,其制已然堪比亲王妃。
  流言总是真真假假,比事实来得波澜壮阔跌宕起伏。
  甄贤伤势养得大好,终于得了靖王殿下“恩准”,能往翰林院上职去了,总觉有无数道视线焦灼在自己身上,恨不得要把他烧出几个透心窟窿来。人人都当面恭维他,一脸巴结奉迎的谄媚笑容,却又在背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说起来,各个都是博学有识之士,不乏历年恩科一甲,面目却与市井小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加佞弄虚伪,可笑可憎。
  这作态叫甄贤一阵一阵作呕,连和他们多说一句话也觉得恶心厌弃,却又怕太过清高孤傲不合群要连累靖王殿下一起被这些人挤兑,只得竭力敷衍着,觉得自己如陷泥淖,苦不堪言。
  好在每日大多时间是要去教昭王殿下读书的。这简直让甄贤如释重负,只觉得连气息都清甜顺畅了。
  自从那日“大闹”靖王府被二哥一怒拎回母亲跟前,嘉绶一直忐忑不安。
  母亲刘妃听说此事,当天就被气得两眼发黑,险些晕厥过去,难得大怒地罚他在宫院里披星戴月跪到子夜,直把父皇都惊动了,才算是饶过他。
  冷静以后细想,他觉得自己大约是被四哥戏耍了。嘉绶并非真的愚钝痴傻,即便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也能察觉得出四哥嘉钰的喜怒。他只是觉得委屈,不懂四哥为何忽然生他的气,好像十分讨厌他了一样。
  母亲被他气得够呛,禁了他的足。他每天被关在母亲宫里,新落成的昭王府也不能去住,没礼成的新王妃虽说就在万贵妃那儿呢近得很,却也见不着面,除了每天去麟文阁上课,简直了无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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