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不明白云绯何以说这些,难道是自己的造访让他多心了?这是要与自己坦率交锋?还是欲笼络自己?想了一下道:“皇上若要了我,就会杀我的父母家人,所以我拒绝了皇上。大人说的对,皇上再不会开口了。我亦无法自处,请大人教我救我!”沈徽跪下了。他现在的情景,无论如何不想与云绯为敌的,他也没有这样的资本。
好一会儿云绯道:“我只想到一个法子,你再明确的拒绝他,娶妻生子,断了他的念想。他是皇帝,还能强迫你不成,也不会为难你的家人的。只是从此你的仕途前程大约就没有了。如你今日这般,也许连吃上一口饭都难。他已令你失去了家人,朋友,品格。现今你一无所有,只有依附他。——其实你当日托我去求情请他放你父母家人生路,实在是错了。那说明你不信任他。他对你有情,怎会杀你的父母家人,伤你的心?他不会的。你把他想的太过了,所以他才恼,流放你的父母家人。我也是过后才明白。你跟了他,以你的聪明才智,会得宠的,皇上是仁爱重情的人,他不会杀你的父母家人的。你放心。”
沈徽迷惑的看云绯:“大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劝我跟了皇上——”
“他爱重你。”云绯笑,纯洁的。沈徽觉得云绯不像是有心机的。
“可是您对皇上的情感——”
云绯缓缓收了笑容,说:“他给我的,已够多了。我可以为他着想。这难不倒我。”云绯抬眼看沈徽:“他把你放在宫里,一次次给我看。以前呢,我不放手,我还找去过勤政殿一次呢,你记不记得?现在,我倦了。也不想让他的心老这么悬着。离开他,我会伤心,但也没什么,我还想自在游遍山川呢,这个他总会给我盘缠的。”云绯笑了。眼底微有伤感,但还是很洒脱的。
沈徽道:“大人,还是在下离开吧。大人的恩情,在下无以还报。没有在下,您与皇上那么幸福,那多好啊。您一定继续幸福下去,在下也就知足了。”
沈徽叩头,起身要走,云绯道:“你去哪里?”急欲起身,不防牵动伤口,仰了回去。
沈徽回头,看着云绯因痛苦而微锁的眉心,道:“大人,就冲皇上这么爱您,在下就不会跟了皇上。”
云绯怔了,见沈徽已坚决的走了,背影挺秀,傲然。
云绯对宦官道:“去把桌案上的玉器匣子送给沈大人,就说我送给他的。”说着将自己颈间挂的玉牌一并给了宦官,命送给沈徽,不许沈徽不收。
云绯默默坐在床上,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沈徽若因此走了,宗珣必然伤心。宗珣昨夜的发疯应该就是沈徽的不可得到,过后又愧悔不安。宗珣一愧疚就不敢来见他,所以今日躲太后那里用膳去了。那夜云绯无比盼望宗珣能来,可是宗珣竟没有来,宿在了后宫。
云绯令宦官去勤政殿请沈徽来。宦官回,沈徽离开甘露殿后回勤政殿写了一封信就出宫了。因为皇上对沈徽的去留并未发话,所以宫人们也就让他走了。云绯问可告知了皇上?宦官说:皇上在椒房殿,因皇后有命,无要紧事不得打扰,未能告知。
云绯只有道:告诉勤政殿的宦官,若明日上朝皇上找沈徽,就说沈徽被我赶走了。
云绯怎么也睡不着,结果到快天亮的时候反睡着了。醒来一惊,这是什么时辰了?——便见宗珣在窗前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阳光照在宗珣身上,明黄的家常衣,整个人暖暖的。
云绯坐起,准备下床,睡了一觉,伤口好多了,宗珣已睁开眼,起身走到他身前来。
云绯有些发慌,不知为什么。
宗珣按住云绯肩,再一用力,就将云绯按倒,吻上来。
宗珣吻的很温柔,然后头埋在云绯胸前。
云绯用手轻轻拢宗珣的头发。宗珣说:“你赶走了我的丞相。你怎么说?”
“你再请回来。”
“那得你去请。”
“没可能。”
“他敢不经我同意就走,我要治他的罪。”
云绯不言。
“治他什么罪好呢?”宗珣说:“他拿了你的玉器,朕要治他偷盗之罪。”
“那是我送他的。”
“那是我给你的。”
“我不要了。”
“不要就砸了,也不许你送人。我已下令抓捕他。定要收回失物,物归原主。”
“放了他吧。”云绯双手捧住宗珣的脸:“阿珣,你要他还是要我,只能一个,我不给你别的选择。”
第12章 每个人都有一颗心
“我要你,从没有别的选择过。”宗珣狠狠道。
“那你还抓他做什么呢?”云绯叹气。
“他是我的丞相。我说过的。王致不行,杜谨又太厚道。这一年,朝中事务越来越乱。只有用了沈徽,我才会省心省力。”
“那你就让他好好做丞相,为什么留在宫里?”
“他太年轻,资历不够,朝臣不服。放宫里住些日子再任丞相,就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可你不给他饭吃。”
“所以你给么,让他承你的情。”宗珣笑。
“让他承我的情做什么?阿珣,你用他,就好好的待他,为什么折磨他,还毁了他的声名,让他众叛亲离?难道只有这样你才是对人好,才敢用他?”
宗珣起身,在屋子里走,不言语。
云绯坐起来,看着宗珣,那么爱的一个人,却再不知道他想什么。“阿珣,你给我弹首曲子吧。”
宗珣笑:“改日。”
云绯道:“阿珣,你收了他吧。我不恼的。杜谨、林奕——都跟过你,我没怎样吧。你收了沈徽我也不会恼的。你是皇上,皇后都如此宽容,又何尝我。——只别杀他的亲人,那样太残忍了,他会痛苦的。你若爱,就好好爱;若不能爱,就放手。每个人都有一颗心,别践踏。”
“你说完了?”
云绯止言。
“谏言我听多了,你的这个倒新奇。你不觉得你矛盾吗?方才说只许我选一个,没有别的选择,这会儿又说你不介意;你把沈徽赶走,再让我收了他。——你到底怎样想的?”宗珣停在床前,看云绯。
云绯垂了睫毛:“这些都是彼时此刻真实的想法,我做事只凭当下的感觉,过后会怎样我也不知。”
宗珣方伸手托住云绯下颌,院外卫士报:“秘书少监沈徽带到。”
宗珣起身,负手,对门外宦官道:“命沈徽去勤政殿把今日的奏章批了。问玉器匣子可收回来了,可少了?”
外面卫士答:“收回来了。沈少监正在当铺典当,见了卑职人等,退了当票,还了典银,将玉器都收回来了。”
宗珣一笑,命送进来。
宗珣从宦官手里接了盒子,向云绯笑,然后打开,宗珣的脸色变了,他轻轻捏起匣子中的莲花玉牌,然后忽然就将莲花玉牌、一匣子的玉猛摔在地上,甩身离去。
皇上从没有对云绯发过这么大火,宦官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跟着皇上匆忙出去了。
云绯下了床,蹲下来,在那些玉器里寻找,找到那莲花玉牌,轻轻用手摩挲,玉质坚硬,并没有摔坏。云绯握着那玉好一会儿,用净水洗了,重新戴在自己脖颈上。
那玉牌是宗珣亲手雕刻的,在他十八岁那年两人在一起后,宗珣珍重送给他的。
云绯想了想,还是出了甘露殿,问守门卫士:“皇上去哪里了?”
卫士答:“勤政殿。”
云绯想了想,撑着身体向勤政殿去。
到勤政殿门前,听里面宗珣的声音唤:“来人,将沈徽带下去沐浴更衣,准备侍寝。”
云绯止住步。
两个宦官进去,便听沈徽跪下道:“万岁,臣不愿侍寝,臣宁愿死。”
宗珣冷笑:“你还要为云绯守贞洁之身吗?好,朕成全你,拖下去,剐了!”
“万岁!”沈徽大声道:“臣与云侍中毫无瓜葛,万岁此言臣不服!臣存宁死之心与云侍中无关,万岁不要中了云侍中借万岁之手杀臣之计!”
宗珣笑了:“借刀杀人?云绯若会这个就不是云绯了。你与云绯无私情,他怎会将朕——给他的玉送给你。”
“云侍中欲让臣离开万岁,给臣那些玉是让臣做生存之资。”
“那是他最挚爱之物,断无平白送人可能。你说说,你怎样魅惑了他。”
“臣冤枉!云侍中眼中心里全是皇上,别说臣没那样的心那样的胆,臣也没那样的才情,臣不通音律绘画,如何能魅惑云侍中?世间除了皇上,谁又能得了云侍中爱慕,万岁明鉴。”
云绯慢慢的转身向前走,走着走着,不觉走到宫门,对卫士说:“给我备辆马车。”
“敢问大人欲去往哪里?”
“杜左相府。”
云绯坐上马车,出了皇宫。
从后门入丞相府,穿花园进了雅洁小院,见仆妇丫鬟与宗嘉在做游戏,一个妇人蒙了眼睛捉,其余人拉着宗嘉躲,笑声清脆。
云绛去世前将宗嘉托付给云绯,坚决不允宗嘉回康王府成长,宗珣便命杜谨收养了宗嘉。那蒙眼妇人是云绛的贴身丫鬟唤青芜,一直带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