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宗珣翻身揽住他,“要不我帮你一下,就睡着了。”
云绯轻轻挡开宗珣的手:“别,我没有心情。”
宗珣缩回手来,却被云绯握住。云绯说:“阿珣,前次那些,我不喜欢。”
“嗯。”
宗珣长久等待云绯继续说话,云绯却睡着了。
第二日宗珣下朝后,发现云绯回家了。宗珣在宫中左右徘徊了好一会儿,还是去了云府。
他没让通报,径自走进去。遥听有琴声,是《兰风》,应是林奕弹的。寻声过去,果不其然,林奕在亭子间弹琴,四周静悄悄的。
一曲即罢,林奕抬头忽看见了宗珣,吓得一慌,仓皇跪倒,连连叩头,口称“罪奴”,话都说不利索了。宗珣看着林奕,只一个月,云绯喜欢的那个纯真、光明、无忧无虑少年在人间再不复存了。宗珣问:“云侍中呢?”
林奕答:“罪奴不知,可能在房中陪康王妃。”
宗珣命林奕起身,坐在方才林奕所在,拨动琴弦,赫然正是《兰风》。
林奕呆住了。他以为世间除了云绯的琴声就是他的,原来不是的,原来皇上的琴声一点也不亚于云绯!而且林奕一直以为这支曲子是云绯为自己谱的,皇上这么弹了一次,才知,云绯谱曲的时候心中想的应是皇帝,因为此曲由皇帝演绎出来,深邃清幽高远,更有意境!而且皇帝将他改的那几节旋律全改回去了!林奕震呆在那里,觉得自己此生也不好意思再弹这支曲子了。
园门处云绯进来,宗珣起身,笑道:“弹得不好,见笑了。”
云绯勉强一笑:“哪有老师对学生这么谦虚的。”他的眼眶发红,方才显然是曾流过泪。
宗珣问询:“王妃怎样?”
云绯摇头,转过脸去。
宗珣说:“先随朕回宫吧,你再随时来,也不是一时半日。”
云绯摇头:“我要陪她这些最后的日子。”哽咽了。宗珣抱住他,云绯抚在宗珣肩上大哭了。
宗珣离开时,云绯送出来。
宗珣觉得这个院子再也不想走出去,却也只得向前走。
一直到门口,宗珣对云绯道:“林奕我带走。”
云绯迟疑一下道:“他帮我照顾嘉儿照顾得很好。你,不是还有沈徽?”
宗珣双目看云绯:“你——”
见宗珣脸色发白,云绯知道宗珣怒了,只得扶住宗珣手臂:“林奕身体还未康复,我怕他服侍不好——冒犯你。我不想他再到你身边了。”
宗珣拂开云绯,转身就走了。
沈徽很惊奇的收到云绯的信,立即放下手头事务到云府来,云绯在厅堂接见他。
云绯说:“我这一阵子不能回宫,需陪我病重的姐姐,皇上很不高兴,沈大人,你,愿意代我去陪伴皇上吗?”
沈徽怔在那里好一会儿。见云绯神情间并无不快,也不是有意挑衅冒犯;或者是云绯体会了自己深心,在送自己人情?若拒绝了,与云绯结怨且不说,就错过与皇帝的一次机缘了,因此收敛傲气,轻应了一声:“我去试试。”
沈徽来到皇宫,宦官答:皇上在会心阁。
沈徽到会心阁,听宗珣在弹琴。琴声寂寥,可惜沈徽不能知道那是什么曲子。
一曲即毕,宦官通报,宗珣命他进来。
头也不抬的问:“云绯叫你去做什么?”
沈徽只得答:“云侍中让臣代他来陪伴皇上。”
宗珣抬头看沈徽,美目含了嘲讽:“这你就愿意了?”
“臣愿意。”沈徽轻声答,红了脸。
宗珣不忍再追讨,微微一笑:“你想好了?做朕的男宠,朝臣从此会嘲讽贬低你,你的父母亲人会责说痛骂你。你的父亲当年可是主编佞臣传的,你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沈徽的脸色很难堪,但还是说:“臣——想好了。世人的嘲讽,家人的责说臣早已经历,臣现今已安然无惧。”
“你尚未娶妻。”
“臣早已自誓终身不娶。”
宗珣手离开琴弦:“凭你的能力,朕的看重,当可位至丞相。若做了男宠,你的才华能力都付之流水,即便做到丞相也没了成就荣耀。”
“臣不在意那些。”沈徽轻声道。
宗珣微笑:“你会没有朋友。而愿意做你朋友的人都是趋炎附势之徒。”
“臣自琼林宴罢进宫那一天起,就没有朋友了,臣也不再奢望。”
宗珣唇边笑意加深,轻笑了一声:“你可知道,做朕的男宠,很危险。服侍得稍不如意就会被朕杀了,你不怕?”
“臣——不怕。”
宗珣收了笑容:“你图什么啊。”
沈徽的目光一直在地面,道:“臣什么也不图。臣,只愿能服侍皇上,此生再无别的心愿。”
宗珣想了一下,道:“云绯早晚会回朕身边,那时朕的身边就容不下你。”
“臣知道。”沈徽的声音很轻,但没有犹豫。
“你确定你没有发疯?”
“臣没有。臣只知道臣愿意,当下,现在。其余的,不在臣考虑之内。而从此不管面临什么,臣都不在意。”
宗珣看着沈徽,叹了一声:“做朕的身边人,代价太大,不是你能承受的起。云绯,三族被灭,才留在朕的身边,这个你可能承受?”
沈徽终于抬起眼睛看宗珣,震惊,不解:“林奕曾服侍万岁,不曾——”
“因为朕就没想让林奕活下去。云绯护着他,朕只好让他暂且寄居云府。他如今是云府家奴。你确定你愿意仿效林奕,做云绯的家奴,此生由他庇护吗?”
沈徽站在那里,终于失去了撑下来的勇气和镇静,容色惨淡,“臣——知道了。臣学不了云侍中,也做不了林奕。”
“做朕的肱骨之臣吧。朕看重你。别辜负了朕的期望。”
沈徽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拼尽全力支撑他自己,嘴唇哆嗦道:“谢万岁。臣糊涂有罪,臣定不负万岁的期望,臣告退。”转身努力的让步伐稳定不失仪,一步步走远。
可怜的孩子。
宗珣望着沈徽的背影,想着云绯的面容,唇边不由现出微笑来。
云绯竟然找沈徽来陪自己,怎么想的?
阿绯,宗珣微笑,哎,阿绯。
你想放手么,那怎可以?
不知怎的,宗珣胸怀中竟萦绕出一股温馨来。
他偏要云绯。云绯,人间无可替代。
宗珣命宦官:“留下沈尚书,去勤政殿把奏章批了。”既然来了,怎能白来呢?
沈徽在批奏章,过一会儿抹了一把泪,继续工作。
宗珣踱进来,沈徽跪倒拜见,目光都不能看宗珣,“万岁——”
宗珣走到他身边,轻轻将他扶起拥在怀里。沈徽整个人都在微颤。
“你尚未娶妻,朕若灭你父母两族,你恨朕吗?”
沈徽噌的逃出宗珣怀抱:“万岁——臣,臣只愿做大臣,不、不做男宠。”
第10章 朝臣间有个笑话
他复跪下了。吓的。一双眼睛看着宗珣满是惊恐畏惧。
宗珣道:“那就好好批奏章吧。”
宗珣坐到以往林奕弹琴的地方,抚动琴弦。
有沈徽这样陪着也好。
其实非常好。
宗珣变本加厉的每晚让沈徽来批奏章。他在一边弹琴。有沈徽在视线里,他就不寂寞,心不空虚。待到要安寝的时候,宗珣就离开,留沈徽在勤政殿里住。
以往沈徽做中书侍郎、秘书监时住勤政殿还勉强可说是公务没忙完通宵加班,户部尚书住勤政殿算怎么回事呢?谏章接二连三的上,宗珣看也不看。
这日朝堂议事时沈徽的父亲成心跳出来与沈徽作对,一句一个沈大人,噎得沈徽面目无色。沈徽职位比父亲高,学识比父亲强,眼光更是高于父亲不知多少,每天代理皇帝处置朝政,见解能力手段都是宗珣教出来的,坚持自己政见驳倒父亲太容易——虽然沈徽容色恭谨言辞客气,父亲的颜面也被他驳光了。——沈徽年轻,但能力才华在那里,朝臣们也不算不服的,并不会相帮着沈父与沈徽作对,何况还有皇帝在那里微微笑的最后拍板:“沈尚书所言正合朕意。”
下朝后沈父就揪住沈徽发飙了:“我没有你这个混账儿子!”
沈徽低头受教,一围的官员驻足看笑话、劝解、说风凉话。沈徽被父亲指着鼻子骂,还得不住认错哄着父亲离开,然后面目如常去户部处理政务,忙一下午,再赴勤政殿陪皇帝用晚膳。
朝臣间有个笑话:京中最厚的是城墙吗?不,是沈尚书的脸皮。任你指骂羞辱刻薄嘲弄,永远岿然不变色。
这日沈徽有一个奏章没有批复,送到宗珣面前。
宗珣打开看了看,扔给他:“批复后再给朕看。”
那奏章是参沈徽父亲酒后言语无状骂皇帝的。沈徽批复吏部查办。
宗珣看罢,改成:大理寺查办。
沈徽当即就跪下了,连连叩头,请皇上开恩,声音都颤了。
宗珣道:“你明□□堂上求吧。”转身走了。
沈徽甘露殿前跪了一夜,早晨追着宗珣跪求,头都磕出血来,皇帝也没理他,径自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