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一个人,试图了解他、试图摸透他的脾性,也从来没有人有兴趣猜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处境是怎样……李儒风是第一个。
他头脑一热,心里是感激,是羞愤,百感交集下,禁不住还了口。
“那你呢,你就真的是心系黎民百姓么?你凡事和姜丞相作对,归根到底,不就是为了方渊吗?”
李儒风似乎也顿了一下,连不断吹拂他袖子的风也静止下来。
李澄晞这才冷静了一点,牙齿开始不自觉地打颤,好像真给他说对了。李儒风真是有毒。李儒风有什么目的,关他什么事啊?他为什么偏偏嘴贱,非要说透,他好像知道得太多了,李儒风会不会……杀他灭口。
李澄晞连忙一脸单纯地解释道:“那个,你不是一直在查方渊的事情吗?方渊和玲珑塔有关,玲珑塔又是出自宫闱,和权贵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嘛,我觉得你总是和姜丞相过不去,姜丞相可能知道一点点线索,是吧……”
李儒风嘴唇动了动,李澄晞担心他变态起来要吃人,又往后退了退,却见着他微微翘起了嘴角。
“你倒是也把我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不错,你很聪明。”
李儒风说完就走了,李澄晞在原地呆了好些时候,猛然回神。不是,他来是让李儒风放弃自己的政治立场的啊,怎么三五句话一说,话题就被扯出天际了?
“李儒风,一码归一码,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倭瓜国要是打到了长安,我看你去哪找方渊去!没准方渊就在沿海隐居,倭瓜国的大刀就悬在方渊头顶,可怜的方渊小宝贝儿就等你救他了!”
李澄晞眼一闭,心一横,飞奔着要再次闯入李儒风的房间,里头忽然传出了可疑的水声。
他默默站在门口,扭身走了。
走过最惊险的路,大概就是李儒风的套路。
第二天,李澄晞还在赖床,就听着外头一阵喧闹,他刚探了个头想看个究竟,就听着小二大喊道:“老板啊!不好了!”
李澄晞一个激灵,将头蒙进了被子里。
门被人推开,脚步声此起彼伏,来势汹汹,李澄晞见着来人众多,很是厉害,估计是躲不过,这才探出头去望了一眼。却见着满满一屋子官差,中间站着一个胖子,正是长安府尹。
……
“贴人大字报是犯法的……”李澄晞弱弱道。
谁承想,长安府尹虽然生得像个球,行动起来非常敏捷,他一把抓住了李澄晞的手,一屋子官差都噼里啪啦鼓起掌来。掌声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李澄晞一脸生无可恋,这离年根儿还早着呢,怎么就开始抓偷税漏税了?而且抓就抓,咱能不能别作秀啊?
此时,长安府尹已经开始了动情的演说:“下官为官三十载,遇到坑蒙拐骗烧杀抢掠无数……”
您还真是不容易。
府尹抹了抹眼角,继续激动道:“从没见过一位,是如同六皇子这么高!风!亮!节!的!”
这转折如此生硬,情感如此饱满,必定违心。难不成真的有什么好事?他怎么有点慌呢?李澄晞偷偷看了府尹一眼,对方也在看他,目光炽热。
李澄晞听了府尹整整一个时辰激情演说,终于明白过来他今天找自己所为何事。
第27章 神棍李儒风
原来今天李儒风又作妖了。
他在早朝上当众卜了一卦,仍然反对姜丞相出兵攻打倭瓜国。
皇上向来对他的卦象深信不疑,但姜丞相热爱科学,坚信李儒风是个神棍。姜丞相认为,倭瓜国迟早要打,而李儒风说啥都是错的。
哪知道李儒风的卦象还没解完,姜丞相反驳完他,他又开始继续解卦,说是本月过后,大熊星座的第七十二颗子星将要和小熊星座的第八颗子星产生激烈碰撞,情势将会来一个惊天动地大逆转,到时候就必须要同倭瓜国交战,不得延误,否则天怒人怨。
他说完,还有些惋惜,谦恭地看了姜丞相一眼,笑道:“姜相说本座什么都是错的,现在交战与否,只有请皇上来决断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姜丞相的脸,姜丞相主战,李儒风也突然主战,为了大胤朝的江山社稷黎民福祉,姜丞相铮铮铁骨,愣是将这一通打脸忍了下来。
于是,老爷子慈眉善目地笑道:“国师,素来听说你耳里平平,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刚刚也许是东北风和西南风交汇,混了伶人的歌声,叫国师给听岔了。老夫可从没说过‘国师做什么都是错!的!’、‘国师是佞!臣!’之类的话。”
姜丞相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惊天泣地、满堂皆惊。
文武两列都大气不敢出一口,没有人敢像李儒风那样跳出来再打老爷子的脸,道一句“你刚刚真的说了‘国师做什么都是错!的!’和‘国师是佞!臣!’,盛世太平,也没有什么东北风和西南风”。
“这个世道真是黑白颠倒,忠奸不辨!”长安府尹说到这里,十分激动,他紧紧抓住了李澄晞的手,极其狗腿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李澄晞瞪了他一眼,李澄晞一阵恶寒,从他手里抽回手未果,默默将“李儒风才是黑、奸”在心里念了一百遍。
“然后呢,快点说!”
李儒风听了姜丞相夹枪带棒的侮辱,不紧不慢地掏了掏耳朵,又从容笑道:“姜相教训得是,可惜了,不论是东北风还是西南风,本座也只听见了姜相的前半句,后半句风太大,本座听不见啊。”
姜丞相惊得往后退了一步,险些厥过去。
皇上是个极为开明的人,他听了两人的辩论,当即兴致勃勃地叫了钦天监来询问。要知道,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下,是很少会有钦天监的戏份的,钦天监紧紧抓住了这次机会,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起,滔滔不绝了半个时辰后,李儒风咳嗽了一声,他才终于一个急刹车,一路扯回到了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的问题上,最后分析的结果,果然和李儒风说的别无二致。
龙颜大悦,当即要选拔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代表他老人家去征讨倭瓜国。
姜丞相正要开始他的表演,却被李儒风打断。
李儒风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他要亲自出征。姜丞相瞪了他一眼,当即不再言语:李儒风的玄术在大胤排行第一,又能言善辩,不论是文斗还是武斗,他举荐的人八成都要被李儒风完虐。
龙颜极其大悦,直夸李儒风,看着姜丞相的眼神里反而多了一丝微妙。
长安府尹说完,兴奋得手舞足蹈,身后一帮官差又开始激烈鼓掌。
李澄晞听了他的话,却不太高兴,他闷闷想道,自己的父皇大人真的是被李儒风蛊惑糊涂了,钦天监的底细他是晓得的,算是李儒风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当然说得和李儒风别无二致了——师父说东,徒弟要是说西的话,那不是学艺不精吗?
长安府尹仍然抓着李澄晞的手,动情说道:“六皇子,国师大人愿意主战,这全是你的功劳啊!下官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
李澄晞“嗯”了一声,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哪知道他竟然没有下文了,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一炷香的功夫。
???
这种话后头,不应该紧跟着一句“只好给你带了XXX,你要是不喜欢请不要见怪”吗?这么重要的话被这胖老头吃了吗,能不能对他这个堂堂六皇子客气点?
府尹见着他面上一冷,当即一副了然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下官怕你失落,所以带了这么多兄弟过来……”
李澄晞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声音,警惕问道:“难不成带了这么多人都是来白吃白喝的?大人你可以走了。”
府尹“唔唔”两声,连连摇头。
李澄晞见着一帮官差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赶紧咧开嘴,松开手,也跟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哈哈笑了起来。
府尹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咳了咳,严肃道:“下官带他们来,是给六皇子表演歌舞的。俗话说得好,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下官便选择后者,让杏花春雨楼也热闹热闹。”
什么鬼哦,从哪听来的俗话……府尹大人您是不是出去浪……出去体察民情体察多了?这么一大票人,遇见人演讲就噼里啪啦,遇见人唱歌就噼里啪啦,遇见人跳舞就噼里啪啦……那他的店还开不开了?噎着食客怎么办?
李澄晞不动神色地从床上爬起来,凑近了府尹的耳朵,小声问道:“大人,能不能带领你的歌舞团队去斜对面的酒家?他们总是抢我的生意,最近竟然请了两个舞姬,在大堂里跳舞,吸引了好多好色之徒,导致我店里的进账直线下滑。看来我这样的明星店铺也不好开啊,一线城市套路太深了。”
长安府尹微微一笑,拍着胸脯道:“你放心,下官起码带他们去唱上一天。”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李澄晞心疼地摸了摸门槛,见着没有被他们踩坏,才放心下来。
紧跟着,斜对门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歌声,一屋子的食客作鸟兽状散。李澄晞禁不住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完了,再低回头时,却见着府尹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他那一大票弟兄。
府尹怀里捧着一包银子,有些手足无措,讪讪问道:“六皇子,他们好像没有认出便衣的下官,说随便穿官差衣裳是违法的,还给了下官五十两银子,让大家来你这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