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晞浑身一凉,慢慢低头往下,看见了那两个馒头微妙的轮廓,大叫一声,一把伸进怀里,把两个馒头拿出来扔在地上。
小纸人脸上的神色更加古怪,盯着地上的馒头,看了半晌,才若有所思道:“没想到六皇子有这种癖好,失敬失敬。”
“我……”李澄晞现在只想哭,但是为了他日后的声誉,还是坚强地解释道,“这是我拿着想当口粮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小纸人又默了默,道:“本座没说这不是口粮。”
啥?李儒风要说他想多了是不是?如果大胤朝要搞一场翻天覆地的文化运动,他要把“想多了”这三个字从历史上抹杀掉!因为这三个字真的很贱啊。
小纸人被他悲戚的眼神所触动,没有往下说,反而踱步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
李儒风,你在干什么?顶着小孩的面皮揩油?能不能挑个女的下手?
小纸人仔细看了会儿,才漠然又略带遗憾地说道:“本座看你手不利落,还以为你受了伤,没想到,竟然什么毛病都没有。”
李儒风的意思是……他是装的。
这就算了,这入骨遗憾的口吻,是几个意思?
李澄晞越想越气,终于发作了。他一把抓住了小纸人的肩膀,把他提了起来。到底是个小纸人,轻飘飘的,他完成这桩看似艰难的事情,实际上并没有费多大力气。
他心中有气,汹涌澎湃,浑身也充满了能量。
李澄晞深吸了一口气,瞪着小纸人,委屈巴巴地说道:“李儒风,你平日里欺负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一个小纸人来羞辱我!难不成我连让你本尊出面都不配吗?”
小纸人凉凉瞥了他一眼,没有讲话。
门口传来嘈杂声,李澄晞抬眼望去,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群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用力敲着拐杖,痛心疾首道:“世风日下啊,光天化日抢人家的孩子,还要打他!你们看看,那孩子多乖啊!”
门口的青石板被她敲了一道道裂纹出来,李儒风看着心疼,却担心她手里的拐杖无眼,不敢上去拦她。
这时候,有好心人扶着老太太,连声安慰道:“老太别急,你走路都费力,哪有力气同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计较?我们去揍他!”
什么走路费力?这老太太用木头做的拐杖都把青石板震碎了,力气顶他十倍大好嘛……
眼看着那群人围了上来,还越聚越多,李澄晞看了眼手里眉眼低垂的小纸人,讪讪笑了笑,连忙换了个姿势,把他妥妥帖帖地抱在怀里。他因为用力太大,小纸人被他搂得“咕叽”一声。
“大家不要激动,我没抢孩子,他是我……”
“儿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飒飒的寒意袭来,李澄晞喉结抽动了一下,默默看了怀里的小纸人一眼。
小纸人也在看他,嘴角翘了翘。
没错,这样邪恶的笑容,经常在李儒风脸上展现出来。一瞬间,一大一小两张脸重合在一起,李澄晞咽下了后头的话,默不作声。
他不解释倒还好,一这么半遮半掩地解释,人群更加激动,争相冲过来要打李澄晞。
当年,他在皇宫苟且偷生,被兄弟欺凌,没有人管他;当年,他醉倒在市井,冻了一天一夜,没有人管他;当年,他被遣出皇宫,揣着一张银票艰苦谋生,没有人管他……
现在,为什么他们一下子变得这么热心,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为了一张小破纸殴打他?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在李澄晞心灰意冷的时候,怀里的小纸人忽然奋力往上蹿了蹿,凑到他脸颊边上,“吧唧”了一口。
世界突然安静了。
第30章 我靠……靠你肩膀行吗
李儒风……顶着小孩的面皮揩油!!!
李澄晞呆了半晌,慢慢回头去看他。
他说话依然是奶声奶气的,冷淡地对着那群人道:“各位,他是我远房侄子,鲁莽了点,心眼还是好的,还望大家海涵。”
“这孩子好懂事!”
“原来是叔侄哦……”
神特么叔侄,李儒风才比他大几岁哦,脸皮这么厚的。
人群呼啦一下散了个干净。李澄晞慌里慌张地把小纸人扔回地上,疯狂地擦了擦自己的脸颊。
小纸人倚着桌角,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本座不是要用小纸人来羞辱你,而是本座的本尊现在正在去往倭瓜国的路上。让纸人过来,也是想问你一句:本座出征,群臣相送,你身为皇子为何不来?”
什么?都已经出征了?他又不上朝他怎么知道啊!
要怪就怪长安府尹,说了那么久的废话,为啥不抽点点时间把最重要的事情提一句?
小纸人仿佛很不开心,一挥袖子,冷冷道:“话传完了,本座走了。”
他小小的衣袂被甩起来,飘舞在半空中,抬步就往门口走去。李澄晞脑子一抽,下意识抓住了小纸人的袖子。
小纸人脚下定了定,慢慢回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李澄晞连忙分开五指,大大地松开手。
天啦,他为什么要去拽李儒风?他没有什么要和李儒风说的啊。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小纸人看了他两眼,淡淡道:“本座刚刚……只是担心你被打死,才给你解了围,没有旁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更不要赖上本座。”
???
李澄晞胸口气血翻腾,滞了滞,大喝一声。
“我靠!……靠你肩膀行吗?”
“不行。”
小纸人冷漠地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李澄晞无助地滑落下去,就地坐在小堂正中,一脸生无可恋。
李儒风……李儒风你这个禽兽你回来,真的,你听一下解释好不好……
小二和掌柜的这才偷偷摸摸从布帘子后头溜出来。
掌柜的站在李澄晞身后绕了两圈儿,咂摸咂摸,默默跑回了柜台后面算账。
小二则要仗义许多,一直围着李澄晞转来转去。
“老板,你扔掉的那两个馒头要捡来剥了脏皮继续吃吗?”
“老板,门口的青石板路可能要五十文钱才能换好,而且新旧不一,你拿点钱出来我免费给你跑腿?”
“老板,不就是表白失败了吗?国师大人可能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要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挖不透的墙角!”
表白???
李澄晞一抬眼,见着小二正握拳,朝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他默了默,一拳打在小二的脸上。
真的太过分了,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温柔的老板,即便是小二时常伙同掌柜的欺负他,他也从来没有动过要开除他们的心思……什么,他们是免费工?闭嘴!免费工也是可以开除的好不好?
但是今天,小二拿这样的话来欺负他,就!是!不!行!
就算是工作时间,就算要计入工伤,就算要赔钱……啊!!!要赔钱???
李澄晞一个激灵,鲤鱼打挺站起身来,飞快地从厨房拿了一大块冰,一把敷在小二脸上。
小二懵了懵,抬手去取自己脸上的冰,却被李澄晞按得死死的。
没过多久,小二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老板!求你放过我!”
李澄晞狞笑一声,门都没有好吗?他一把冰块取下来,小二指定要讹诈他一笔,更要借着工伤的名义,在他店里白吃白喝不干活。
他才不傻呢。
下午的时候,姜子禄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姜丞相第一次和李儒风达成一致,心情大好,姜子禄跟着也沾了光,春风得意的。
他一进门,见着李澄晞目光呆滞地坐在小堂正中央,有些奇怪,用扇子挑了挑李澄晞的下巴,李澄晞仍然一脸呆滞。
姜子禄抖开扇子,潇洒不羁地问掌柜的,道:“你们老板这是失恋了?”
掌柜的拨算盘之余,朝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呵,还真是啊?”姜子禄略一琢磨,当即蹲在李澄晞面前,摆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嘿嘿笑道,“六皇子?你被哪家姑娘甩了?”
“钱。”李澄晞没有什么反应,只从牙缝里蹦出了一个字儿。
“钱姑娘呀?城东的那个大美人吧?你竟然能得到钱姑娘青睐?”姜子禄先是一惊,尔后仰天大笑,道,“你看看,你既没权也没势,虽说长得好一些,但脸不能当饭吃呀。连我这么有权有势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的人都没有追到心仪的姑娘,你被钱姑娘甩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他话刚说完,眼睛上就挨了一下,捂着眼,半天没能睁开。
这时候,小二哼着小曲儿从后头转出来,他手里还端着西域来的哈密瓜果盘,十分骄奢淫逸。
“看见了吗?”李澄晞冷酷地指了指小二,变态一般地大叫道,“钱姑娘跟他跑了!”
小二见着姜子禄不解的神色,好心解释了一句,说:“我工伤,老板赔了点钱。”
姜子禄还没能睁开那只受伤的眼睛,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还是没能抵制住好奇心的诱惑,问道:“他伤哪了?”
小二一步三颠地跑过来,将腮帮子凑在姜子禄的伤眼前。姜子禄只好费劲巴拉地把那只好眼挪过来,找了半天,才见到一个米粒大小的红点。
???
“哈哈哈,没想到吧,姜少爷?老板强行给我敷冰,”小二蹦跶起来,端着果盘渐行渐远了,“哈哈哈哈,阳春三月,我冻伤啦!!!”
姜子禄默默看了李澄晞一眼,两人相顾无言。
掌柜的在后头算账算得辛苦,长长叹了口气,说:“这个世界,不公平啊。老板,同样是你的员工,做人不能这么不公平,我也想冻伤,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