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恍然大悟。
随即有人道:“可是,我们怎么让对方相信呢?”
徐子墨道:“突厥的守将……似乎不太对。”他,用手向下按了按,眯起眼睛道,“我有预感。六年前,在我和赤鲁的那一战中,赤鲁受了重伤,但也没有死。在这三个月,我看过了六年间,我们与突厥每一场战争的记录。现在我怀疑在突厥明面上的指挥人不过是个幌子,背后一定还是赤鲁!”
“他是个天才的军事家。我们对仗多年。我了解他,熟悉他每一个细小的用兵习惯,也了解他的基本战术,只要是他调动的军队,布置的阵法。我一眼就能看穿。正如他一眼也能看穿我一样。”
“而最近的半年的战争里,我发现他出现了破绽。”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战术出了错。”
“而是……他病了。”
“当一只凶猛的老虎露出了破绽。”徐子墨勾出了一抹冷笑,遥遥望着门外,仿佛可以在空中看到那躺在病床上的赤鲁,狠狠地咬他一口,“就是我们扑上去,趁其不备,将其猎杀的最好时机。”
“赶尽杀绝。”
“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众人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再没人提反对了。
“所以……”徐子墨收回目光,垂下眸,再抬起又是无情绪的一张面庞。“这一仗,为了麻痹赤鲁。我会亲自带两万人去攻打安新城。赤鲁了解我,他不会相信我愿意在多年后复出打仗,却将主攻任务交给别人的。”
“这是我们的机会。”
众人捏着拳头。
徐子墨抬高了声音:“现在,发布命令。,蔺晨你和陈庆领四万人,连夜抄小道去桐城,务必要在明晚之前到达。胡老三,你辅佐李劲,领着剩下的人,负责死守营地,不得有任何闪失。”他又看向一人,“粮草,马匹,后勤的调动一定要跟上。”
最后,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厉声喝道:“听清楚了吗?”
众人奋力喊道:“听清楚了。”
十几人齐声的呼啸将整个厅堂震了震。徐子墨迎面接着巨大声浪掀起的震撼,却纹丝不动。这一仗,他等了六年了。他们同样等了六年。六年一仗一仗,越积越高的黑与红交织的耻辱、伤痛、不甘、仇恨、都要用血和刀来了解。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大家,一切小心。”
“即刻出发。”
又是嘹亮的齐声应承:“是,元帅。”
那是史上留名的一战。两天三夜的恶战,伤敌一万余人,俘虏近三千人。突厥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皇逃窜,溃不成军。而他们也赶在突厥军队屠城前,攻入了桐城,重新夺回了这座城市。
其中有一个小插曲。
在桐城的难民中,他们找到了尚黄——那个被徐子墨徐子赤救过一次,又在胡老三手底下拜师的少年。他被发现时,颇为狼狈,作为在桐城做生意的周朝人。他被当成了最直接的人质,险些没救回来。而他的父母亲人,商帮手下,也在战争中被突厥尽毁了。
这个少年倔强的要求从军。
胡老三将他留在自己麾下。
这当然只是个小插曲。
一场胜仗打完后,更重要的是庆功。正如徐子墨所说,他们被突厥打得无还手之力太久了。这一场胜利几乎让整个北疆沸腾了起来。无数的百姓走出家门,到大街上欢呼庆祝,甚至为军队送上自家做的糕点、腌的牛羊肉、酒水等等。
北疆军也扬眉吐气了。
这几日,徐子墨所见的北疆军,就连伤员,拄着拐杖走得一瘸一拐的,背脊也挺得笔直,神气扬扬。担任主攻的战士们简直被当成头等大功臣,被百姓们感恩戴德,被同僚们羡慕嫉妒,同时还凭着军功,拿到了不小的晋升和奖赏。
相对于从前的畏惧,现在的北疆军都跃跃欲试,期盼着下一次的出征了。
军队里旧日风气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嗜血好战的铁血之风。
这当然是好事。
想到这个的徐子墨不禁又抿了口酒。
这是他们攻入桐城的第二天夜晚。
战争初胜,在这所百废待兴的城市中,百姓们来不及先整顿房舍,休养生息,便一家一家地来到城中央的广场上,烧起了红彤彤的篝火,手拉手围成了圈,跳起了新年时才会跳起的舞蹈,唱起了庆歌,一个个手拉手,围着一堆堆巨大的火红篝火,唱着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出来。
徐子墨坐在角落里边喝酒边看,喝得畅快。
徐子白坐在他身边。
自来到北疆,徐子墨忙于军务,几乎没有闲暇时间,也许久未见徐子白,只能隔三差五在他派去保护徐子白的人口中得知徐子白的消息。
徐子白自到了北疆,一直在军中做军医。因医术高明,备受军士们尊敬,在军中也有了不小的威信。这一次的出征,徐子白也过来了,还是主攻部队……徐子墨听见这个,一颗心差点提到嗓子眼里,几乎立刻就要去找徐子白,直到听见徐子白安然无恙的消息。哦,这一次徐子白因为功劳出众,还可能会小小地升一级。
这是徐子白亲口告诉他的。
在他去找徐子白,并在篝火边发现他的时候。
嗯。
也就是现在。
徐子墨一来这里就被发现了。早被众人簇拥在最中间,围着跳了好几圈舞,怀里被扔了无数只鲜花,荷包,还有许多漂亮的姑娘热情地请他跳舞,斗酒,唱歌,五彩斑斓的裙子飞成一片。
他应接不暇,连连喝了好几杯,再三推辞,才趁乱跑了出来。
接着,在角落里找到了徐子白,听到了这个消息。
徐子墨直接用酒葫芦又喝了一口酒。这已经是第二壶了。他的酒量其实并不好,在军队里和老兵痞们斗了多年也没练起来。此刻,一整壶酒下肚,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了醉了,说话也直接许多:“那么,子白,要升官了,你开心吗?”
无人应答。
徐子墨扭头看了过去,才发现,借着远处火红的篝火的光,徐子白在盯着他看。他叫了声:“子白?”
徐子白垂下了眼眸。
“子白?”徐子墨不解地又叫了一声。他确实是喝多了,被凉风一吹,便有了五分醉意,脑袋也转的慢了些,“怎么了?”。
“还有酒吗?”徐子白朝他一伸手,“我也要喝。”
徐子墨将酒壶递给他。
徐子白直接夺了过来,一口接一口,咕噜咕噜地灌着。
徐子墨看着他喝。其实他已经醉了,脑袋转的慢,看着子白这样,觉得他这一刻格外好看,竟呵呵地笑了起来。直到听到子白呛了酒,咳嗽起来,才反应过来,夺了他的酒葫芦:“看我这记性,你身子弱,不能喝酒。”
“二哥,我真的太蠢了。是不是……”徐子白也没再要酒葫芦,只是望着底下,低声呢喃着。说着说着,他竟笑了起来,却是怆然地笑,“原来你在战场上是这个样子的。我却想要让你做那种事……我……我真的太蠢了,到了这时候,才发现你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徐子墨木着脑袋:“……子白?”
他在哭?
徐子白垂着头。
他们已经远离篝火堆了,只有远远的火光,将人身上映上点淡橙黄色,但不足以照亮徐子白瘦削的侧脸。徐子墨只听得见他的声音,低沉的,沙哑的,带着点啜泣:“他一定是支持你的,对吗?”
夏日夜间的冷风兜头一吹。徐子墨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虽然言语含糊,徐子墨却直接猜出子白说的是谁了。他,仅仅一个无意义代指的词。他懂得,他知道自己也一定懂得。在一个特定的场合,用这种默契却委婉的用词,将一切的难堪、委屈,层层迷雾下的往事含糊带过。
他沉默许久后道:“他带我来了呼伦。“
“果然……”徐子白惨然一笑。
徐子墨在他身上闻到了酒气。他摇了摇酒葫芦,八分满的葫芦只剩三成了。徐子白酒量更小。他果然也醉了……他又听见徐子白说,带着点酒后的任性和不自觉的哀求:“那么,我现在开始还来得及吗?”
徐子墨没作声。
事实上他不知道说什么。
“酒……”徐子白又伸手,催促道:“给我酒……”
果然是醉了。
徐子墨揽着他的肩膀,起身要送他回帐篷里:“你身子弱,不能这样喝酒。”
“酒,我就要喝酒……”徐子白拼命推着徐子墨。他力气太小了。徐子墨一时犹豫是否该顺着他的力道假装放开。因为徐子白又哭又闹地嚷嚷着:“你别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的谁,我不要你管我……”
是啊,他是徐子白的谁?
兄弟?
亦或是……情人?
或者……是更多……
“二哥。”徐子墨左脸脸颊上突然挨了一个酒气十足的吻。他几乎呆在原地,连徐子白抱住了他,又亲又搂地要往他怀里挤,还哭着嚷着说:“二哥,二哥,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漠……我……我……”
他哭着哭着打了个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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