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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 (无敌国外患者)


  消失了。
  莽莽大雪,烧得噼啪作响的人骨,狠绝惊艳的一记大斜劈,那些沉埋孤愤,痛彻心扉,如水消融于水。
  日子还是一样地过。风还是一样地吹。
  “哎!那边的,干什么的你?”
  戍卫注意到这个怪人,骂骂咧咧往外赶,那男人不动。
  他有些突兀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吗。”
  “十七天前,这里烧过一场大火,还记得吗。”
  戍卫抬脚就要踢,喝道:“神神叨叨的,你走不走?快滚!”
  男人默然片刻,缓缓站起身。守卫这才发现他很高,让人不得不仰视,腰间一把无鞘刀,刃薄如纸。
  他说:“顾某来自首。”
  戍卫上下打量他几眼,“你犯什么事了?”
  “怎么,全城通缉,竟不知我犯何罪么?”男人负手,双目微阖,淡淡道:“去跟你顶头上司说——”
  “某乃前禁军执戟校尉顾文章。”
  风沙昏茫。
  举城尽铁甲。
  王府禁军玄猇卫一百零八人出调,骠骑劲弩,严阵以待。铁甲当中簇着两人,京兆府尹居左,右边人不披寸甲,一袭锦袍,眉宇间尽是傲岸。
  老熟人。
  “顾文章,你疯了。”六个字,铁一样硬梆梆砸下。
  悉罗桓冷冷审视这个旧日同僚。他毫不怀疑顾文章已经精神错乱了。当初左思存率百官硬磕端王府,吓得豪门闭户亲眷外逃,声势浩大如彼,最终也不过身败名裂,付诸流水;现在尘埃落定,新皇即将登基,你一个逃犯,一个蝼蚁,又撼动得了什么?
  但他来了。
  单枪匹马。
  顾文章一人,兵临城下。
  他说:“顾某此来,意在陈罪。”
  “昔我大羌太祖武烈皇帝,亲厘七十四条铁律,树碑于官学,申说于市井,必不令直枉,令曲纵。顾某每每思及,惭愧无地。”
  天风浩荡,他刀柄红缨猎猎如活火。语声遥隔朔风,却字字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日顾某自知必死。唯请于京兆府前,自陈三大罪,陈毕,恭听钧裁!”
  悉罗桓使个眼色,弓手齐齐张弓,却被京兆尹出声打断:
  “统领且慢!此子搬出太祖皇帝压阵,就此射杀,怕是会落人话柄。”
  悉罗桓脸色变了变,继而强笑附和:“也是。”他抬手示意身后士卒不要放箭,沉声道:
  “让他说!”
  数百道目光投向城下。
  那人微微抬脸,竟露出几丝恍惚神色。
  又是一个黄昏啊。
  讹了太常寺一大笔钱那天,小莫、大熊和明秀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盘算着怎么花;他竖起耳朵听着,心里极自豪,却装作不在意地靠门边抽烟。那天暮光脉脉,顾文章以为日子还长,但一眨眼,就已换了个黄昏。
  后来他才明白。原来那一眨里,就消受尽了这辈子的好时光。
  此后见朱皆似血。
  顾文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无悲无喜。
  他提气扬声,如金石相振,朗朗响彻:
  “罪一,玩忽职守。”
  “先皇驾崩前夜,有贼入宫投毒,鸩杀先皇。顾某抓错了人,是为渎职。”
  片刻的寂静。
  随即如熔铁投水,举城皆沸!
  嘈杂声几乎把京兆府掀翻,全府上下,骇然色变!他说什么?先皇是被毒死的?那端王府以通天手腕坐实的铁案,在他们眼皮底下活生生烧死的僧人,算什么?金口玉言,白纸黑字,锦衣佩刀的王府侍卫,纷飞海青下肃然低眉,都是假的?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定然是这个逃犯受人指使,造谣污蔑王府,定然是新帝登基的节骨眼上,有心人谋逆作乱!
  可万一……万一,他说的是真相呢?
  那迄今为止的所有断言,所有惩罚、罪孽,愤怒和仇恨,恐怕都要轰然推翻!
  京兆府一片哗然,悉罗桓面色铁青,城下人不动如磐。
  “罪二,窝藏逃犯。”
  “家兄奉王命刺杀国师,事毕投我,顾某知而不报,是为包庇。”
  一个字,砸一个坑。
  竭力掩盖的,恶臭不堪的脓疮,终于大白于天下。
  大小官吏议论纷纷,目光针扎一样刺着悉罗桓后背。
  城下围观者黑压压聚了一片,望之心惊。
  以及那个人。
  斜晖泼红,顾文章负手扬眉,半边衣袍艳如浴血。
  一切威逼利诱都无效。
  他死志已存。
  高傲惯了的端王府三千禁卫统领终于意识到,事情闹大了。
  悉罗桓的手心湿冷。他强定了定心神,提气喝道:“玄猇卫左哨三十六人,出列!”
  甲胄窸窣,三十六名黑甲军向前跨出一步。
  “甲伍,飞报王府驰援!乙伍、丙伍,见民作乱者,格杀勿论!余下四伍,哨长领下去疏散,京兆府前不允许任何人逗留!”
  左哨轰然应诺。
  悉罗桓摆手,黑甲军领命出城,兜头撞上一骑。那骑手作王府禁卫打扮,急急翻身下马,嘶声道:“统领!”
  悉罗桓心一沉,不自觉攥紧了拳。
  骑手声音几乎将喉咙撕裂:“统领!巡卫来报,安福门已陷!”
  安、安福门?!悉罗桓脑子轰一声响,脸刷地白了,踉跄扑到城墙前。只有一里多地,安福门距此,只有一里多!
  乱哄哄嘈杂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京兆府寂静若死。
  不需要问是何人作乱了。
  他看见,人潮如铅水,自东顺斜街滚滚压来。
  来传话的探子只快了一步。
  这意味着,安福门的守卫几乎没有发起任何抵抗。
  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亲眼见到这些人之后,谁都不会感到奇怪。
  数人在前为引,千余白衣士子聚如沉云,肃然走向嵯峨京兆府。
  没有怒吼叱骂,没有混乱嘈杂,没有轰沸如雷。
  上千人,竟无一丝杂音。
  当年大败于缙后,大羌重金赎回将士遗骨,葬于邝山。贞人身披彩绦兽皮,脸扣恶鬼面具,以羽旌洒酒,祭天招魂;神台下万民长跪,百官默祷。他们脸上,也是一样的肃穆神情。
  今亦国难。
  士人皆衣缟素,是为大羌招魂。
  城下,顾文章冷冷抬眼。
  他身后,八方云聚,万里长天如燃。
  冷汗洇湿了悉罗桓的贴身衣物。
  这是他此生面临的最大危机。
  所有人都看着他。或慌乱,或逼视,或嘲弄,或仇恨。
  拖不下去了。在收到王府指示之前,他必须撑过眼前这一关。
  这位二十出头就爬上禁军头子的位置,心机手腕都是一等一的大统领,双手撑在城墙上,借以止住颤抖。沉默良久,悉罗桓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玄猇卫左哨全员,回城。”
  “弓手,张弓。”
  将官迟疑着看了他一眼,小声道:“统领……”
  悉罗桓劈头一声暴喝:“张弓!”
  三十六把角端弓齐张,森冷箭簇直指顾文章。悉罗桓却不看城下。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京兆尹,盯着京兆府上下官员,那眼神看得他们直发毛。
  “大人,您信此人所说吗?”
  京兆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他搬太祖皇帝压我,行!我让他说!他调举城士人造势,好,我受着!”悉罗桓脸一沉,骤然拔高音量,“但有一样,血口喷人,我悉罗桓不答应!”
  他猝然转身,厉声道:“先皇驾崩前,奉王命入宫者,正是在下!”
  身后传来压抑的惊呼声,连京兆尹都不由变色——不惜自曝来证明清白,悉罗桓显然已被逼到绝路!
  “鸩杀先皇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他死死盯着顾文章,牙关紧咬,几乎要恨出血来:“傩神垂鉴,我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恶意中伤者,我虽力孤,必射杀汝!”
  “几千双眼睛看着,顾文章,你可敢与我对质?”
  “可敢与我对质?!”
  长旗劈啪作响。顾文章没说话。
  良久,他才慢慢开口:“悉罗大人要证据。”
  “不错。”
  顾文章笑了笑。
  “好。”
  他打了个响指。
  “求仁得仁。”
  他身后,娃娃脸的青年出列,身后跟着一个戴着脚镣的矮胖老妇。
  “东宫乳母吴氏,坐投毒谋反,现已带到!”
  悉罗桓瞳孔猝然收缩!
  束着白发的男人出列,声音低沉:“草民吴钩,奉端王之命刺杀国师,手书牙牌俱在。”
  当啷一声,端王府御制的牙牌掷在地上,白得刺眼。
  城上喧哗声再起,任如何喊“肃静”也制止不住。亲兵眼看场面无法收拾,急得满头大汗:“统领!那妇人牙牌定然是假冒,不能就这么认了啊!”
  悉罗桓脸上忽红忽白,嘴唇不住颤抖。“是真的。”他喃喃道,“是真的。”
  京兆府一片混乱,顾文章神色却殊无欢欣。
  还有第三大罪未陈。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一字一顿道:
  “罪三,来迟。”
  顾文章听到背后滞涩的咯吱声。像推一架空磨,粗砺厚石相碾,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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