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可怜。”姚文远叹息般道,”这花朵般的女儿,却要送给一个七十岁的老东西。”
冯逸道:“男人丢了社稷,却让女人去和亲。”
韦映儿冷冷道:”国耻。”
这二字一出,周遭有片刻的寂静,郭西河的呼吸渐渐粗重,额角筋络渐渐暴起,忽地一声低吼:“臣下无能,令大祁遭受此羞辱!”
”诸位滔天怒火,可抵百万雄兵。”裴榄凉凉地瞥去一眼,而后语气一变,敛容高声道:“听诏!”
”顷自凶渠作乱,宗室阽危。回纥载怀奉国,将以兵逾绝漠,力徇中原……”
冯逸望着远处的公主,胸中块垒杂陈,忽觉被人攥紧了手,转头一看,却是韦映儿。二人对视一眼,韦映儿眼角泛红,示意他去看肖彧。
“……且骨肉之爱,人情所钟;离远之怀,天属尤切……”
肖彧面上一片肃色,嘴角动了动,又似按捺情绪般缓缓吸了口气,将冷硬的寒风在五腔六腹中过了一遭,才低声道:”可汗年过七旬,若……依回纥的习俗,要么殉葬,要么嫠面。”
冯逸安慰道:”毕竟是大祁的公主,回纥忌惮之下,未必敢那般逼迫。“
肖彧缓缓摇头,顿了半晌,低声道:”冯子昂,早些回来。”
“……割爱中阉,将成万里之婚,冀定四方之业!”
裴榄缓缓合上诏书,他冷漠的声线被寒风吹遍北疆,公主登上车乘,众臣叩首,两千禁军齐齐上马,大祁的龙旗倏然迎风展开。
公主扬声道:”国家事重,死且无恨。”
鼓乐之声呜呜咽咽地响起,锦帘随之落下。
确是千挑万选的黄道吉日,天色澄净无瑕。冯逸却仿佛看见一只被狂风暴雪扯断了线的风筝,只一个转身,就扎进极目也不可见的绝漠中去。
顺着黄河一路北上,河床业已冰封三尺,贺兰山脉群峰皓首。
黄道吉日的余威仍在,接连几日冬日晴朗,止住了这片土地上旷日持久的风雪。
两千军马护送公主北去,所过之处都有各地官员接驾,每当坐驾盘桓,魏少游等便去清点转运事项,冯逸则打着六部的旗号巡察军镇。此时新帝初登大宝,治下无须雷霆手段,上官下臣推盏几回,各自心照不宣。
再往北走荒凉又甚,若赶路不及,野外扎营便是家常便饭。这日依旧未见城郭,西边冬日沉沉,余晖洒向天郊,满目的积雪银光闪耀。公主的口令从前军传到后军,众人卸鞍喂马,就地扎营。
冯逸捏着团雪喂马,身后传来靴子踩在雪上的嘎吱响。
郁鸿雪顺了两下马鬃,脸凑过来:“哎……”
冯逸把雪团一扔,转身朝营帐走,魏少游在一旁暧昧地嘿嘿笑。
”给个面子!”郁鸿雪在后头喊。
周围开始噢噢地起哄。
冯逸脸上有些发热,一声口哨唤过坐骑,利落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向远处雪坡驰去。
”吁——“
那马打个响鼻,不安分地转来转去。
郁鸿雪驱马跟上来:”来说说话。”
冯逸默不作声,望着前头莹莹的雪原。
”你近来愈发不肯理我。“郁鸿雪道,”我那些媚眼,尽抛给傻子去了。”
冯逸心里有些囧,仍绷着面孔,向他伸出只手。郁鸿雪脸上一喜,似被人驯服的大狗般摇头摆尾起来,呼哧呼哧伸着舌头,将前爪放上手心。
冯逸脸一黑,冷声道:”鞭子给我。“
郁鸿雪不明所以地递过去:”那日明明要好……”眼前似有游蛇一闪,猛地出手钳住,脸色瞬间变得怪异:”你打我?“
冯逸咬牙道:”打死你算了!”
“心肝!”郁鸿雪笑起来,”只管疼我。”
冯逸嗤了一声,手起鞭落,隔着锦袍往胸膛抽去一记,郁鸿雪捂着胸口呻吟道:“宝贝儿,好疼。”
冯逸被他骗过许多次,最恨他装腔作势,噼里啪啦连抽了十余鞭,愈发觉得自己又被戏耍,冷笑一声,持了缰想走。
”你何必揽这差事?”郁鸿雪赶紧说,“哪有中丞亲自巡按的。”
果然,冯逸停了下来,板着脸答:”不光御史台,更有六部。刚打下云州,朔、代之后,紧接即为太原。一要看官吏任免,二要看粮饷甲械,姚文远亦托我……”
“好嘛好嘛。”郁鸿雪举手投降,”来,让我抱抱。”
冯逸冷冷瞥去一眼,缰绳一抖,那马鼻端喷出两团白气,撒腿跑回营地。
夜色降临,营地燃起丛丛篝火,弹剑的歌声随着北风荡向四郊。
“……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
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冯逸在心底接道。
魏少游一掀帘子,探进来半个脑袋:”冯子昂,喝酒来?”
帐外嘻嘻哈哈吵闹不断,冯逸拎起狐围往脖子上一绕,搓着手走出去。半空中什么光嗖嗖直闪,一物如酒坛般大小,携着寒风雪粒飞来飞去。
冯逸定睛一看,可不正是个酒坛,封口黄泥已被揭去,酒香溢了一片。
一人笑道:“冯侍郎,喝酒来?”挥手一抛,跃起旋身一踢,那酒坛登时如陀螺般在半空旋转,直向冯逸怀中奔去。
冯逸”啊呀”一声,赶紧蹦到旁边,一个禁军立即抽身补位,微屈膝盖,沉气丹田,喝一声“着!”将那酒坛稳稳抱在怀中,在一片叫好声中,仰头一饮,随后一掌拍下,那酒坛”嗡”地一声,似带了千钧之力,如箭矢般射向对面去。
魏少游啧了一声:“这群兵痞子倒待见你。”
冯逸正欲回嘴,却听又有人在喊”冯大人喝酒来”,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欺负你们嫂……冯大人!”郁鸿雪跳进场中,冲那拿酒的挑了挑眉,”酒来!”
一群人笑嘻嘻地喊“中郎将”。冯逸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新朝的第一道圣旨下郁鸿雪同样升了官职,而今竟已是中郎将了。
郁鸿雪哈哈一笑,跃起身一记转乾坤卸去转力,将酒坛稳稳接在手中,仰头灌下一口,赞道:”好酒!”随即手指在坛上一弹,只听“当——”的一声,有如钟响,那酒坛便携着阵阵风势直冲对面而去。
一人喝道:”我来蹭一口!”只见他身影一动,一记鱼跃于空中轻巧扭身,手于坛中一捞,掬起一捧酒,落地时半滴不洒,细细喝了,赞道:“好香的酒!”
众人皆骂:”你伸手掏酒,还叫我们怎么喝?”
冯逸微微一哂。
魏少游问:“烧刀子,不喝两口?”
冯逸摆摆手,转身回帐。
片刻,冯逸冲出军帐,抓狂道:”我铺盖呢!”
魏少游冲人群一努嘴。
冯逸:“……”
郁鸿雪挤出人群,一脸无辜地问:”没地方睡?到我那儿去。”
“孙子。”冯逸冷笑,”我是你大爷。”
有人开始吹口哨,冯逸脸色一凛,转身就走,才两步,腰被一揽,腿弯被抄起,整个人异常尴尬地挂到了郁鸿雪怀里。
周遭哄然大笑。
郁鸿雪低下头,烧刀子热辣辣的酒气扑鼻而来。
冯逸嫌恶地撇开头,耳旁一句低语:“这众目睽睽的,给你相公留几分薄面。”
第106章巡按(二)
“不要乱动我东西。”冯逸冷冷道。
”我是中郎将。”郁鸿雪道,“军营的事,本就归我管。”
冯逸深吸一口气,道:”出去。”
郁鸿雪坐在漆木箱上,一腿搁着书龛,张开双臂:“过来,让我揉揉。”
”听不懂人话?”冯逸吼道,“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砰地一声,书龛翻倒过来,笔砚似开杂货铺般稀里哗啦散了一地,冯逸眼圈儿泛红,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气。
营帐里静了片刻。
郁鸿雪霍然起身,对视片刻,忽地展颜道:”你肯给我脸,我自然要……”
冯逸忍无可忍地打断:“你对我,那叫……家暴!寻常夫……都要和离!和离!懂么?一拍两散!”
”嘘,嘘。”郁鸿雪将他锁在怀里,死皮赖脸道,“你听我说。”
”杨沐那厮那半死不活,再怎样,这辈子都见不得光。姓秦那小子,一窝子土匪,早晚成秋后蚂蚱,自保尚且艰难,又怎配跟你站在一起?”
“你放屁。”冯逸沉声道。
郁鸿雪不置可否地一笑,又道:”那个肖彧,嘿,长久不得。”
冯逸说:“去你妈的!”
郁鸿雪耸了耸肩,脸一点一点往上凑,好言道:”你就安心跟我在一起,别想东想西。看朝廷这个光景,一边卖公主一边还欠着债,就算能打下长安,也不是往年的情形。”说着便在冯逸脸颊上捏了一把,笑意盎然道:”回头咱们下江南去,吃吃花酒睡睡觉,好不好?“
冯逸面无表情道:”郁鸿雪……”
郁鸿雪:“心肝!”
”你这败类。”冯逸咬牙道,“滚出去。”
郁鸿雪将他两手扭到背后,身子紧紧贴上去,用下体顶了顶冯逸,一脸的无赖:”它才是败类,总想去淫冯侍郎又热又紧的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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