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不羁的淡笑,是绝命猎杀最美的面纱。
撕心裂肺的惨叫,是寂静黑夜最美的歌声。
漫天飞舞的血红,是点缀天际最美的颜色。
夜,在挣扎,在呐喊,在叫嚣,在哭诉,在哀嚎……
是谁在喊,是谁在哭,又是谁在哀嚎,已经分不清了。
死去的固然痛苦,可活着的却不见得有多快乐。
无奈,压抑,沉重,痛苦,愤怒,绝望……所有的所有,混杂在这无边夜色里,无人能懂,只有知道。
戏从一开始,注定是不归路。
原本毫无生气的枯木林,被那漫天飞舞的血染上了暗红,仿佛跟染上了生气般,不再只是一片单调的死灰色,那么索然无味,仿佛沾了的生气般。
不过这生气并未持续太久,不一会儿,空中下起了密密细雨。
秋末的夜雨,虽然不大,却带着渗人的寒气,直逼人心。
淅淅沥沥的小雨,使原本淡薄的白雾变得浓稠起来,放眼望去,十丈以外,一片苍茫。
结束了。
总算是结束了。
今夜,总算是过去了。
看了眼茫茫白雾,孤鬼缓缓收起了扇子,理了理衣服,慢慢往回走。
“你变了。”突然,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雾沧开了口。
“……”
“你杀了她。”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但你用了最残忍的方式。”
“……”
“可我记得,你以前不杀生,也不杀鬼,你喜欢度化他们。你用这世间最残忍的方式,去杀了你曾经想要度化的人。”
“……是吗?”孤鬼喃喃了声,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现在你知道,你从前总是挂在嘴边自以为是的度化到底有多愚蠢了吧。”冷笑了声,雾沧来到了孤鬼跟前,“从一开始,它就是不可能的。还真当自己是个活菩萨!真是可笑!”
“……”雾沧的口气很是恶劣,但却不见孤鬼生气。
“为什么不说话?”
“……”或许他是懒得生气,或许他是不愿去回想自己刚刚把洛姌活生生撕裂再冻住再粉碎的残忍瞬间,又或许,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以前不总是喜欢同情可怜别人吗?可你看看……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自己打自己脸的样子,才是真正的可怜虫。哈哈哈~~~~”
“……”孤鬼漫不经心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理会雾沧的话。
却不想,他这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反而更加恼怒了雾沧,雾沧猛地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道:“我说你是可怜虫!听到没有!!”
“是,你说得对,”孤鬼抬眸,和他对视,神色淡定,“我现在是自作自受。”
“你……”不知为何,雾沧竟从眼前这双和自己淡然对视毫无波澜的火红双眸里,看到一丝苍凉和压抑的痛苦。
他愣了愣,猛地一把松开了孤鬼,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心有不甘,于是又回头愤愤冲孤鬼喊道:“你是我见过最自私最懦弱的人!知道刚刚我为什么袖手旁观不救她吗?!!!”
“……”
“因为,我要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变成你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语罢还重重哼了一声,这才甩手离去。
一点一点吗?
呵呵……
其实,现在已经是了。
确定雾沧真正走远,孤鬼这才长舒了口气,仰头望了望漫天落下的雨滴。
冰凉冰凉。
彻骨的凉。
袖口里的双手,却早已抖得不成样子。
痛,太痛了。
刚刚那场令人眼花缭乱的速战速决,已经耗去了他的全力。
杀死一个鬼座,并非容易之事。而要杀死一个力量暴走的鬼座,就更是难上加难,为了能在天亮之前速战速决,孤鬼拼尽了全力,包括动用他刚刚知晓的冰魄草冰寒之力。而初次使用方法不当导致的力量反噬,腰间伤口撕扯开的剧痛,而刚刚雾沧的那番话带来的痛苦无奈和悲凉……这一桩桩都像一把把利剑,凌迟着他的心,他只觉眼前阵阵晕眩。
残忍吗?
或许吧。
可是风鬼死了。
不过刚刚的自己,的确是太不理智了,可是没法控制。
可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心慈手软,或许风鬼就不会死了。
如果自以为是的仁慈会带来更大的悲痛,那不如从一开始就残忍吧。
如果非要残忍,那就让我来背负吧。
好累,好困,好想现在躺下,睡一觉。
好好睡上一觉。
等天亮了,等他醒来,又是新开始。
而今夜不堪的一幕,会被雨水冲刷殆尽,无人知晓。
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对吗,忧儿?
夜,更暗了。
淅淅沥沥的秋雨,仿佛佳人的眼泪,压抑沙哑却又牵扯着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白忧就被这不肯停歇的雨声吵醒的。
他起身看了看窗外,天色将亮未亮,阵阵湿的寒意从开着的窗子里钻了进来……
秋夜加上秋雨的特有清冷……
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点好灯,他下床关了窗。
许久没走路,刚下地趔趄了几步,这才慢慢习惯过来。
关好窗后,他毫无倦意,许是刚刚的好梦让他这一觉睡得甚是舒畅。
他索性在桌前坐了片刻,目光触及腕间的红绳,回想起那鬼和自己定情时的情景,神色是变了又变,但目光却是异常的柔和。想了想,他随手拎了件外裳披上,朝东院走了去。
冬雨在油纸伞上跳跃玩耍,好不热闹。
待到了房门口,轻敲了好几声,不见人任何动静,想来是睡着了。本不想打扰的,但后天就是太子登基之日,那天或许……
或许……
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推了门,极尽小心地放轻脚步。
进来看看,就看一眼。
看一眼,就走。
然而……
床铺空空如也。
莫名的失落。
就在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隐隐听到一阵若有若无,刻意压制的闷哼声……还有胜过冷冬的刺骨冰寒之气……
昏暗的房内,寻着声源的方向,越靠近,越是冷得彻骨,他止不住地打起了寒颤。
最终,他停在了靠近床脚的一个角落面前,冰寒之气叫他差点受不住。
愣了愣,猛地,他挥指点燃了屋内的所有蜡烛。
“……孤……鬼?!”
昏黄烛火下,只见角落蜷缩着一袭红衣如破败残花,浑身颤得厉害,发丝凌乱,笼罩在一层厚厚白冰之下,而地面上的冰面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张……
俨然要成了个冰雪人。
这……?!!!
怎么会这样?!!!
“孤鬼!!!!”
只听一声嘶吼,便见白忧疯了似地扑了过去。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夜空,将寂寥的夜劈成了两半。
第70章 第 70 章
一入夜,天山泉的流水叮咚声便格外得动听,伴着蝶舞纷飞,温馨却不失欢快。
“臭神仙,问你个问题。”
“恩?”
“当初……”说话的同时手不自觉抓了几块桂花糕往嘴里胡乱一塞,吧咂吧咂嚼了几下,这才开口继续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因为吃着东西,所以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过白衣人还是听懂了。
看着眼前少年鼓着腮帮狼吞虎咽的贪吃模样,白衣人“噗嗤”一声,禁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少年停住了吞咽,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啊……”轻笑着摇了摇头,白衣人身子前倾了过来,低头吻上了吻少年的唇角。
虽说只是蜻蜓点水,可也在那一瞬间,少年耳根“唰”地红了透,好在夜黑看不见。
“你……你!!!”半天,少年愣是没憋出话来。
“自己做的桂花糕,味道果然不错。”黑眸一弯,白衣人笑得淡然。
“哪有这样夸自己的啊!不要脸!”他这笑看得少年时一阵气闷,嘟囔着又往还没吃完的嘴里塞了几个。
“吃慢点儿,没人和你抢。”
“臭神仙,你还没回答我呢!”少年一边吃,一边催促道。
“……”
许久没得到答案,少年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禁威胁道:“不回答我问题的话,以后我就……就……就不让你亲!哼!”
“那就不亲了吧。”
“你!你敢?!!!”少年急得蹦了起来。
“这不是你说的吗?”白衣人一脸无辜状。
“你……你……我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少年瘪嘴嘟囔道。
“呵呵……你啊……”轻叹了口气,白衣人一把将少年拉进怀里,“我若当时袖手旁观,任由你被欺负了去,我怕是要于心不安了。就算你是妖魔鬼怪,若能趁着年幼将你度化,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怀里的身躯颤了颤,良久才道:“……度……化?”
“没有谁,生来就是恶人。度化便是给所谓的“恶人”一次“新生”。”
“什么……是新生?”
“所谓新生就是……”说到这儿,白衣人顿了顿,而后忽然打住了,他想即便现在说了少年也可能不理解,“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