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火明贤突然问白忧道:“你……杀了……那个国师……?”
“是。”
“呵呵呵呵……咳咳……没想到……居然真让他……算中了……你可知二十多年前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咳咳咳……”
“不知。”
“这二十多年前的今天啊……是你出生的日子……呵呵……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的……咳咳咳~~~~~甚是吓人……我还记得那天啊……”
黑暗里,看不到火明贤的面目,但是那声音却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二十多年前,火羽的大皇子——白忧出世。
正当先帝下令准备举国同庆的时候,却不料前来给孩子祈福的老国师看完孩子后,直摇头长叹:先帝,新任国师继承人便是这大皇子啊。听了此话的先帝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一现实。要知道,国师为苍生劳碌一生却只有短短数十载寿命,往往不会超过三十年,这叫先帝如何忍心亲眼看自己的孩子去承受如此残酷的事实!
历代国师,从出生那一刻起,都会被下一个诅咒。
那出现在历代新继任国师身上的诅咒不知为何,这一代,竟落在了皇家子嗣中,白忧很不幸被选中。
冥冥之中,仿佛上天早已注定。然而,在很久以前,一个国师的平均寿命其实是数百年,但为何如今会只有短短数十年?
只因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的一场孽缘,国师爱上了鬼族。人鬼相恋,必定殊途。
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国师决意放走鬼族,而岂料那鬼族竟恩将仇报,吸尽国师法力,叫那国师落了个死无葬生之地的惨烈下场。
自那之后,国师的法则变了。
历代新任国师的寿命变得和普通人一样,而其天生被赋予的法力需用五十年阳寿来换取,因此,他们的寿命都不会超过三十年。从出生那一刻起,便被这样诅咒。
所以老国师会时常告诫白忧道:
所谓脉象,是人之致命弱点,捉鬼师切记不能把它暴露在鬼族眼前!寿命本就不长,切记爱护自己!
人鬼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注定殊途。
人鬼……
每次国师滥用私用了自身法力。都会缩短自己本就不长的寿命。用的越多,减少得越快。
比如雷洛,私自勾结鬼族,便早早魂归了西天。
所以白忧杀了雷洛回来时,先帝会感慨,这一切竟都叫老国师猜了个准!
若当真如此,自己先前屡次对孤鬼大打出手刀剑相向,自己的寿命应该会长出好些年才对。
多几年又能如何呢?
自己记忆中最为和善的宣妃,其实却是最为自私的一个女人,利用零星伪善的母爱将那些苛刻的要求刻进自己记忆深处:一定要保护好皇甫青!一定要保护好白槡!你是国师,保护好皇子、你的弟弟、你的子民,这是你一生都无法摆脱的义务!明白么?!!!
呵呵。
明白会如何?不明白又会如何?白忧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眼下他这早已分崩离析的错乱人生,又能到何处去申诉。
收回了飘渺到天际的思绪,白忧看着看着眼前惹人悲怜的洛槡,定了定嗓,淡淡回道:“没错。瞑幽国主洛郴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真名是洛槡。”
要是洛槡什么时候开始猜忌自己火明槡的身份,还得从先帝得了怪病开始说起,病后先帝讳疾忌医,说什么也不让任何人靠近,如此荒诞之举让洛槡开始怀疑先帝是宁肯一死也要包庇这下毒之人,那么在这宫内会对下毒的人很可能是火明裂。那次他去看先帝,只是随口这么一探,却不料先帝自己说漏了嘴——“槡儿,你大哥他是走火入魔了才会这么做。我本就是个罪人命不久矣,我也无意再苟活,只希望你大哥能就此悔改。他虽不是你的亲哥哥,但你要学会原谅他,切勿取他性命。”
而白忧新婚那夜他和先帝同被火明裂和鬼族抓去时,先帝似乎已预料自己活不过今晚,再三逼迫自己立誓留火明裂性命。绝不弑兄。
而后那夜风波过后,洛槡回宫便开始彻查此事。直至当年照顾过宣妃的老宫女,隐隐证实了此事。
他不信,而后到白府找白忧,恰逢白忧腿伤闭关,不愿见任何人,连特意送去的慰问养身珍品也都被一一退了回来。
直至今日白忧进宫,自己亲耳从他口中证实了这洛槡这一身份。他那平淡却很坚定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洛槡原本强撑着的一股气忽然间荡然无存,内心仅存一丝希望也被掐灭了。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白忧有些于心不忍,但他终究没去安慰。他知道,出了白府,自己终究是无法为洛槡护住那片无忧无虑的天空。很多事情,他必须要独自承受。
直到房门再度响起,门外传来孤鬼的声音,白忧才发现窗外夜色已深。
长叹了一声,白忧让孤鬼开门进来。临走前,给洛槡留了一番话:“本打算不告诉你的,但既然大执意要知晓,我便告知于你,你既已长大就得做好承受这一切的准备。你其实,一切都不曾变过。唯一在变的,是你的心境罢了。瞑幽国的事情我会解决。你且好好休息休息,什么都别想。准备好两日登基。”
洛槡能听出,白忧那番话里,带着儿时哄他入睡的久违温和。
直至白忧到了宫门口,洛槡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果然,从自己当初离开白府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呵呵。
可笑。
当真可笑。
夜色里,孤鬼抱着人儿慢慢朝宫门口走去,面色深沉,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
入冬时分夜里转了凉有些寒,白忧不自觉地朝胸口靠了过来,孤鬼才反应过来:“冷么?”
“不冷。”白忧摇头,身体却又往孤鬼这边靠近了一些。察觉到这一动作,孤鬼抱着的双手也跟着收紧了几分。
通往宫门的道路两旁,烛火幽然,偶尔刮过一两阵风,带起零星几片落叶。
“孤鬼。”白忧突然轻唤了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
“啊?”白忧鲜少这样直唤名字,待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孤鬼心里莫名地变得柔软起来,“我在。”
“陪我去趟之前的白府,好么?”
孤鬼身形一顿,停住了脚步。
往事重现。
白忧知道,老白府的那场大火,是他和孤鬼的心结。就是因为它,白忧视孤鬼为死敌,势不两立。
意识到是自己的要求过分了,白忧环在孤鬼颈项后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抿了抿唇,补充道:“我……我只是想回去去看看。”
映着路旁的灯火,那双黑色眸子里的紧张显露无疑。
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度,孤鬼弯了弯嘴角,重新环紧手里的人儿,踩着昏黄烛火,慢慢融进了浓浓夜色中。
“好。”
其实,孤鬼很早就溜达完去了宫门口,见紫苏紫肃二人还候在宫外,想来白忧一时半会没这么快出来,便让他们先回去了。二人想起白忧还吩咐他们抽空陪四郎去趟白清苑看看被关押在那里的火明裂,便先回去了。
至于为什么火明裂会被关在白清苑……
谋逆皇位,毒害先帝,叛变鬼族……任何一条都足以定他死刑,最终,却只是将他收押□□了起来。放在皇宫太危险,便丢去了白清苑的牢里。
在府里埋头捣弄了一天药,四郎累得有些头昏眼花,终于抬手抹了把汗,拿起一旁的药草分门别类,掂好重量,心想着紫苏紫肃他们怎么还没回来,一会儿等紫苏紫肃他们回来得跟他们说声明日再去采趟药材,公子的脚伤得养个彻底不能落下后遗症才行时,房门响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着人就回来了。
放下药材,小跑了几步过去开门,等门开了,四郎却僵在原地半天才支支吾吾出了声:“啊,妍……妍紫?!!”
“呵呵,四郎!”说着,门口的人影扑了过来。
惊得四郎连忙躲了开,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感觉自己出现幻觉了:“你是妍紫??”
“是我啊!”
“不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不是……”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是已经死了。”看出了四郎的疑虑,妍紫有些不高兴了,“四郎,是不是我现在成了鬼,你就嫌弃我了?”
“呃,鬼?”四郎感觉自己忙了一天的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下意识地看了看她脚下,没有影子。
所以,眼前的是鬼,妍紫死后,成了鬼,回来白府看自己?
“鬼怎么了?你就这么嫌弃我?!”妍紫又上前了两步,面庞秀丽一如生前那般漂亮动人,轮廓身姿却是与妍紫如出一辙,模样错不了:“以前你可不敢这么对我,现在胆大了是不是?”
妍紫皱起了秀眉,双手叉腰,作势要揪四郎耳朵,四郎捂着连忙躲了开,落荒而逃的样子惹得妍紫不禁大笑了起来,这一笑,模样还如从前那般俏皮。
一切恍若回到了从前,妍紫总爱捉弄的有些木讷的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