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哥不得不安慰自己,那只是星光和月光,现在还是大夜,这一夜将会很漫长。
可到了最后,从哥再也无法忽视天边的白。他站起来,走到独眼面前。
他说要不要找人去打听消息,他们过了大夜就该回来了,我怕——
独眼已经抽了半盒烟,他抬头,看了一眼从哥的脸,他说你就是阿良的契弟吧,然后拍拍长凳,让从哥坐下。
“两根烟,”独眼说,把剩余的半盒烟递给从哥,“我再抽两根。两根没见人,我就带人去。”
从哥哆哆嗦嗦地抽出烟卷,擦了半天都没擦亮火柴。最终还是独眼帮他点上,浓浓地呼出一口烟气。
“阿良叫你留下来,你要静得,等得,”独眼说,“不要乱了自己,你不好想这些。”
从哥听着这口音陌生的土语,勉强地应了一声。
烟一点一点地靠近指尖,天空一点一点地越来越耀眼。
等到两根烟抽完之后,独眼踩灭了烟蒂。他站了起来,招手让跟他一同到来的几人也一并起立。
也就在他走向长廊的门口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瘦小的年轻人嗖地一下钻了进来,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血污。
从哥的烟掉了,掉在另一边手臂上。他的手被烫了一下,他也触电般地站起身。
那是屁精。
屁精回来了。
屁精揉揉眼睛,把弯刀一放。
他看看从哥,再看看独眼。然后嘴一咧,笑了。
第90章 第 90 章
屁精挂彩了。他的手臂上受了伤,鲜血一直往外涌。可他脸上的笑容是真实的,他在以最直观的方式告诉大伙战争的结果。
门没有再关上,浓重的雨腥味扑鼻而来。与之同来的,还有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村民。
下雨了,雨点浇灌着那一支长长的队伍。
雨点加大得很快,风把雨点吹得更加凶狠。就像鞭子抽打在人的身上,打掉那些令人心悸的血和烟灰。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外面走进来,走进来一个,阿婆就分一瓢酒。从哥站在一旁,阿言也马上跑过去。
每多进一个人,从哥的心就提一下。看到这人不是阿大,心脏又被砸一下。
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回不来。纵然回来的是大部队,但仍有两百人再也睁不开眼睛。
所以有哭声,有唏嘘,有欢腾,也有浅浅的哀嚎。
他们赢了,以少胜多,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有人死了,但这死亡似乎也是某种胜利。
从哥终是看见了阿大,阿大几乎在队伍的最末端,他身上全被鲜血染透,看着就像从哥梦里的模样。
乌鸦跟在他的侧旁,乌鸦还没反应过来,阿言就已经跑了上去。
而阿大则望着从哥,看了好一会,才微微舒展眉头,朝他点了点头。
雨越下越大了,阿大把长廊的门窗关闭,拉过了一壶酒。所有人都坐在天桥里,天桥就像一个堡垒。
鲜红的堡垒隔绝着电闪雷鸣,就像蝾螈与水怪开战的那一天。
阿大始终沉默着,静静地望着同胞们松一口气。他们的身上还挂着伤口,可这个时候哪里来的疼痛。
乌鸦和阿言也是一样,阿言哭了一会,又抱着乌鸦笑。
乌鸦踢了他两脚屁股,让他不要扯到自己伤口,阿言闪躲着,跳到椅子上,再从椅子上跳下来。
从哥坐在阿大身边,陪着阿大一口一口地喝酒。
从哥说,拿下了?
阿大应了一声,拿了。
从哥又问,多少人走了。
阿大张嘴,没发出声音。
从哥便不问了。
雷声越来越嘹亮,风雨将天桥晃得微微颤颤。村民们笑了又哭了,哭了又笑了。
最终喝多了,沉默了。
阿大把旁边的窗户打开一条缝,看着屋外的风雨。
从哥也坐在一旁。他知道对于阿大来说,无论这场战斗是不是夺回了那一块地盘,他都无法感受到真正的喜悦。
因为两百人的性命就像阴云压在他的心头,那雨下在失去血亲的人身上,也下在领头人的身上。
从哥没敢再说话,只把皮毛披回给了阿大。
阿大扯了扯衣服,继续望着窗外的雨雾。
过了好一阵子,阿大把皮毛扬了扬,说来吧,靠过来,冷。
从哥愣了一下,最终贴着阿大,让皮毛裹着两个人。阿大的体温很暖,像个炉火一样。从哥调整了一下位置,靠在阿大的肩膀。
阿大把窗户关了起来。
从哥终于能睡着了。
第91章 第 91 章
(91)
雨在傍晚停歇,打开窗户,霞光四射。阴云被雨水冲刷,硝烟也被彻底浇灭。铺天盖地的土腥袭来,笼罩着一支从天桥撤回的队伍。
回到村寨后,阿大让赖查站岗,接收留守西头的村民随时可能传来的消息。然后让其余的人都回去,山鸡回到他的山上照顾宝莲,乌鸦也带阿言好好休息。
等到一切处理妥当后,他才随同从哥回到屋内。
阿大让人烧了两盆热水,叫从哥也进去洗一洗。
他终于将那身血衣脱掉,放松地浸没在热腾腾的洗澡水中。他浅浅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地闭上眼睛。
从哥则在他的后侧方,透过浓浓的水雾看着阿大。阿大始终不怎么和他讲话,但那种微妙的感觉却在从哥心底越来越强烈。
阿大一动不动地躺在浴盆里,后脑勺靠在盆边上。等到从哥洗完之后,他从盆子里走出来,拍了拍阿大的肩膀。
阿大虽然精疲力竭,但心里的一根弦却未曾放松。他一惊,一把抓住从哥的手,马上睁开眼睛坐起。
从哥说没事,是我。说着让他躺好,拿了块软布帮他抹掉胸口浅伤上凝固的血痂。
阿大犹豫了一下,最终也顺服地闭上眼睛。
(此处删节)
第92章 第 95 章
苦山在拿下西头的一块营寨之后,山鸡让他们趁胜追击,把北坡也吃下。
他的想法很明确,由于西头的那次进攻打得很快也很顺利,北坡的士兵肯定往西头分散,以加固防线。因为不知道苦山内还有多少战斗力,所以战线会拉得很长,转攻为守。
同时士兵们还要加紧对南沟收复,那北坡的士兵数量会在短时间内大批量减少,这个时候就算只是围堵,也会让北坡的士兵因恐惧而继续后撤。
从哥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他和山鸡以及几个领头人开了个小会,阿言也在其中。
阿言觉得既然只是围堵,那就他们跑我们就追,反正苦山人跑得快,又知道各种各样的小路,追得肯定比他们撤的速度厉害。
“如果总能赶在他们撤离之前,到达他们的撤退点,那应该更容易让他们产生误解。”阿言说,“反正换做是我,我是会怕的。那感觉就像苦山里还有千军万马一样,跑哪都有苦山人的埋伏。”
从哥赞同,但从哥也要求——“让东岭人把火器全部拿来才行,这一支机动小队必须要有充足的军火。否则若叫部队看到我们大部分人还是拿刀或者其他的冷兵器,激急了指不定就和我们硬碰硬了。”
阿大让乌鸦再去东岭,这一次把东岭的独眼砂和文姐都叫来了西头。
文姐听罢两个几个外头人的计划,也表示可以接受。
同时她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有一批商船会经过我东岭,大概一周之后到。商船往鹰省去,领队是我以前的旧识。你看看你们西头有没有哪家人的孩子想走,如果有,就让他们准备准备。”
“过到鹰省有什么保障?”阿大问。
“保障没有,只是给他们个机会撤离苦山,可能送到鹰省后会把他们安置进工厂,但肯定比较辛苦。让那些年纪小的先走吧,毕竟这一批商船过了,再等下一批就不知道什么日子了。”文姐又说。
见着阿大犹豫,独眼砂也规劝,“孩子走嘛,要我们扛住了,再接他们回来,我们扛不住,那他们也保条命。”
阿大最终点头同意。
那天晚上他问从哥,他说苦山要败了,是不是。
虽然现在看着是连连胜战,但东岭的人依然想撤。南沟的村民从始至终没有人来和他们通气,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而中土皋——阿大叹气,“中土皋老人家多,走不脱,打不了,他们大概是想死在这里了。”
从哥帮阿大点根烟,又从桌上拿了壶酒陪阿大坐在门廊边。
“什么叫败?”从哥问,“人死了叫败,还是地方被收了叫败。”
阿大想了想,选择不了。
他的阅历没有文姐和独眼砂那么多,至少少走了十个年头的路,文姐他们能看到往前好几步,而阿大却未必能。
“我很害怕。”阿大说,“我怕我做不到。”
阿大望着头顶的月亮,闷了一口酒。
他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生在阿爸的年代,那就算死在抵抗外敌的战场上也是一份荣光。可现在他却要带着残余的人求生——无论他选择怎样的路,或许都是苟且。
“釜底游鱼。”阿大说,“中土皋的阿爷两年前就说过,苦山就是釜底游鱼,可以翻腾几下,誓死抵抗,但改变不了最终的命运。”
相似小说推荐
-
凤双飞 (哔哔) CP2018.1.6完结小赌徒一朝醒来成了将军府上男妾,不过将军不在家里,只有个美若天仙的将军夫人。小妾勾搭了夫人...
-
三年与酒 (棠栗) 晋江2018-01-25完结陈三年死了,死得很彻底,什么都没留下。韩怜生为他在庭院里埋下他生前最爱喝的杏花酒。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