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半晌没说话,良久才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杀的人不会推给别人,胡天星的确是我杀的,但谢彪一定是你爹杀的。”
邱玉华登时恼了,大声道:“你胡说,我爹跟谢四叔是结义兄弟,怎么会杀他!”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指望你会相信。这件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内情有些复杂,以后你总会知道的。”
邱玉华怒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说谎,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作恶多端,七英盟几位叔叔伯伯都恨死你了。大家洒下天罗地网,一定要把你抓回去给胡六叔和谢四叔报仇!”
那人微微一笑,道:“不错不错,你爹最近一直在附近巡逻。我哪里也去不了,所以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吧。”
他的神情甚是傲慢,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吸引力,叫人不由自主地听他的话。
邱玉华得知了他的身份,比从前更加恐惧,只觉得就算立刻死了也比跟他在一起受折磨得好。她终究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越想越委屈,眼泪顺着腮滚落下去,哽咽道:“我就是死也不跟你待在一起,你快放了我,我要回去!”
那人正在擦剑,居然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停了下来。他面无表情道:“想走就好生求我,撒撒娇什么的,说不定我心一软,能给你网开一面。”
邱玉华刹那间有些动摇,想了想,摇头道:“我是名门之后,代表的是邱家的身份和颜面,绝不能够轻易求人。”
那人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那也只好算了。”
邱玉华听他话中似乎有商量的余地,或许只要自己开口,他就会答应。她犹豫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道:“那……那求求你,放我走吧。”
那人冷冷道:“求我也没用。你看这些兔子,我放走哪一只了?”
邱玉华又羞又恼,眼泪直往下掉,道:“那你叫我求你干什么!你骗人!”
那人笑道:“我只不过想瞧瞧邱家大小姐求人的模样,果然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十分与众不同。”
他擦完剑,提出一只兔子,拔去它脖颈上的毛,一口咬住喉咙,便开始吮吸鲜血。那野兔还没死透,蹬着腿不住抽搐。邱玉华看得一阵恐惧,眼泪直往下掉,颤声道:“你怎么能这样残忍!”
那人吮完了血,抬头看着邱玉华,神情很是冷淡,道:“你家厨子宰羊的时候,你也这么哭?”
邱玉华认真道:“那不一样,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那人笑骂道:“虚伪。活着最重要,你吃不吃?”
邱玉华跟他说不通道理,红着眼道:“我死都不吃,你杀了我吧!”
那人也不生气,笑道:“不着急,早晚有你吃的时候。”
他扔下死兔子,几步走到邱玉华跟前,低头看她。邱玉华让他盯得害怕,以为他要动什么歪心思,警惕道:“你干什么,离我远点!”
那人伸手往她脸上摸了一把,邱玉华本来就如同惊弓之鸟,愤然大骂:“你这个流氓,滚开!你敢动手动脚,我做鬼也不饶过你!”
那人沾了一手泥巴,蔑然道:“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邋遢模样,跟泥猴似的,谁会瞧得上。”
邱玉华甩了甩头,身上的干燥的泥巴簌簌地往下掉,就连头发都打了结。她向来爱干净,自打生下来就没这么脏过,早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那人的衣裳倒是整整齐齐的,干净的有些过分。
他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嫌弃,邱玉华穿着一身男装,身上又脏兮兮的都是泥巴。偏偏那人一身白衣裳干净的纤尘不染,骄傲的像一只孔雀。邱玉华在他跟前居然有些自惭形秽,心里更加不快活,道:“嫌我邋遢就离我远点,我也不想看见你。”
那人解了她手臂上的穴道,一把抓起她的右手。邱玉华疼得脸都白了,挣扎道:“你放手,你这个大恶人又要干什么,你就会折磨我!”
那人没理她,摸着她断臂处接上了骨头,又随手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拿树枝绑上固定住,起身道:“你好歹求过我了,我秦潇不白占人便宜,咱们两不相欠了。”
他这么做出乎了邱玉华的意料。她小心翼翼地活动手臂,觉得断处没那么疼了,心中一宽,暗道:“等我找个机会逃出去,手臂接好了也更有几分胜算。”
那人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冷冷道:“你别想跑。我能给你接上手臂,就能把你的两条腿都打断,不信你就试试。”
邱玉华打了个激灵,心中有些生气,良久又觉得这个人虽然嘴毒,心眼儿却不算太坏。她道:“你……你刚才说你叫秦什么?”
那人站在洞口,伸手接了几滴水,仿佛心情很好的模样,微笑道:“潇,大雨的声音。我出生那天下大雨,雨声潇潇,你听这声音好不好听?”
邱玉华看着他的笑容,心猛地一跳,随即低下眼去,暗道:“他们邪魔外道的人都会使邪术,若是看了他的眼睛,魂就被他摄走了,绝不能放松防备。”
秦潇在水帘前站了一阵,回到山洞深处,盘膝而坐,道:“我要行功了,你要是敢出半点声音来打扰,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说着闭上眼睛运起功来。
邱玉华登时精神大振,心道:“这可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20章 十九
邱玉华的双手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双腿上的穴道仍然被封着。她知道自己被封住的是伏兔、血海、阴陵泉、蠡沟与解溪穴,运劲向这几处点去。岂知江湖中各个门派的点穴手法不尽相同,秦潇的内力深湛,手法与别家不同,邱玉华把腿都戳青了也没能解开穴道。
她心中一阵气苦,抬眼见秦潇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十根手指朝向地面,手指尖连续不断地向外滴血。邱玉华吓了一跳,见淌出来的血红里透黑,似乎血里有毒。
她心道:“他中毒了?谁这么卑鄙,对他暗中使毒?”她只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着实该打,被秦潇关了这一阵子,竟然连是非都不分了。秦潇这等恶人死了才好,那使毒的人为民除害,着实是一位大大的英雄好汉。
秦潇似乎运功到了紧要关头,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邱玉华心道:“我此时若是大喊一声,向他投一块石头,扰得他气息乱走,他定然要走火入魔。”她悄悄地从身边石缝里抠下一块鸡蛋大的石头,在手里都攥出汗来了,竟然没有勇气向他砸过去。
她想大喊大叫,又觉得自己是名门淑女,这样做着实不成体统,再说他没有堵住她的嘴,便是对她有所信任。自己若是不顾道义趁人之危,跟江湖中的歪门邪道也没什么区别。
她盯着秦潇,他的轮廓鲜明,睁眼时湛然有神,闭眼时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安详平和,实在是个很好看的人。
邱玉华有点恍惚,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仔细想时又想不起来,那么这惊鸿一瞥的印象是从哪里来的?
秦潇不知什么时候行完了功,他睁眼看着邱玉华,道:“你看我干什么?”
邱玉华脸一热,扭过头去,道:“你少自作多情,谁要看你!”
她心里砰砰乱跳,暗道:“幸亏没给他捣乱,这人粘上毛比猴儿还精,一直提防着我呢。我刚才若是轻举妄动,这会儿恐怕就被他杀了。”
秦潇冷冷道:“再敢偷看我练功,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邱玉华有些恼火了,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大男人哪有你这么小气的?你的内功是我看看就能学会的吗?”
秦潇冷笑道:“你以为这里是邱家庄,所有的男人都得围着你转,拍你邱大小姐的马屁?如今你在我的地盘上,就得遵守我的规矩,不然我就杀了你。”
邱玉华委屈的不得了,两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说话了。她从来没见过像秦潇这么刻薄的人,心里却隐约觉得他这样疾言厉色只怕是有缘故的,兴许是他中的毒没能全部逼出来。自己要是中了毒备受折磨时,只怕脾气也坏得很。
她起初还不准自己同情这恶人,在心里悄悄地恨他骂他,如今被关得久了,居然觉得自己跟他的命运连在了一起,他若是不快活,自己也隐约替他难过,甚至想开口安慰他两句。
父亲多年来的教导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摇了摇头,仿佛要把杂念甩开一般,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堕入魔道了。
邱玉华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几天,大约总有三天了。秦潇行功逼了三次毒,只能维持着活下去,并不能完全祛除毒质。他虽然命在旦夕,却不允许自己露出半分衰弱的模样,腰挺得笔直,衣衫也干净整齐,就算是死也要维持体面。
邱玉华在这期间不肯吃生肉,只接了点水喝,此时的精神和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倚在石壁边上奄奄一息。
她饿得受不了,安慰似的把手臂放在嘴边嗫咬,只咬了个牙印便觉得疼痛。秦潇嘲道:“说不吃肉,饿了连人肉都吃。”
邱玉华怒道:“你胡说,我……我咬自己关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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