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敢。”陈忆安摆手。
张迁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嫉贤妒能的糊涂将军,有人脑子清楚,会出主意,我高兴还来不及。一会儿点将台,你跟着我一起上去,这么能说会道,那些兵肯定爱听你的话。”
陈忆安不好拒绝,只得恭声应是。
“对了,之前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人,你们是怎么一回事情?”张迁突然问了一句。
陈忆安愣了一下:“他……是他骑马把我从戈壁上拉回来的,之前起了风,我们的马又被九夷人杀完了,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也回不来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你不要怪我多疑,战场上,小心点没差。他是怎么知道你们行进的路线,怎么去刚好遇到你?戈壁那么大,扔一队人进去连影子都看不见,别说是你一个人。刮着这么大的风,三步外看不清人,他怎么找到的你?”
陈忆安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乐师,如果他真有二心,又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
张迁皱着眉,忽然眉头舒展开来,似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不问了,你有数就好。”
朔方军夜间集合,众人还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当张迁告知前一日偷袭敌营、主将被九夷人俘虏的事实后,全军一片哗然,随即有人高喊为唐将军报仇,得到不少人响应。唐朔风在军中颇得人心,这些呼声大多出自真心。张迁随即公布了唐朔风的计划,言明现在尚且不是时机,这些呼声才慢慢消沉下去,但众人仍是心中愤懑,难免仍旧起了一些议论。
第二个消息,则是根据唐朔风信中所言,边境数城将挑选边军中擅长刀术和弓马的年轻人组成一支精锐,不断地对九夷军进行骚扰,消耗他们的实力。至于首领则当之无愧地落在了陈忆安头上。他虽然年轻,武力却很出众,也有见识,且受唐朔风的青睐,命令一下,竟无人反对。
月至中天,星河高悬,远处隐隐传来夜枭的啼鸣。陈忆安离了驻地,孤身一人朝城中走去。一间酒肆的灯仍旧亮着,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灯火幽幽,不知为何,他看着那个地方,看着熟悉的门洞,矮小的夯土房子,还有门口几张摆放整齐的桌椅,忽然想起关于此处的许多回忆来。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在永安城的家,他还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它的模样,进门穿过照壁是一片石阶,父亲总是坐在那里看书,二进院落左转有一片果树,调皮的妹妹总是爬到树上玩耍,一脸担忧的妈子在树下张着胳膊等着接她。
但现在这些都已不在了。他的眼前只有一间酒肆的灯笼晃晃荡荡,几只鸟雀飞回屋檐下的巢中陷入沉眠。
伏伶在屋里做琴。他将那些草茎撕成极细的一条条,再揉成一束,穿进岳山处,抻平拉直,而后以手试音。房间里弥漫着各种或低或高、零碎不成调的音符。陈忆安在他背后站了一阵,他才意识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来冲着他笑。
“快做完了?”屋里没有别的凳子,陈忆安就往床上一坐,顺手卸下了佩刀。
“快了。”伏伶转过头去,又拨了两下,“琴身还得重新打磨一下,明天再花个一天,就差不多成了。”
“既然如此就别忙做,天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伏伶放下那些草茎,揉了揉眼。烛泪已经在桌上淌成了一滩,光芒渐渐暗淡下去。他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若有所指地道:“这屋里只有一张床。”
陈忆安挑了挑眉,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毕竟之前说好来找你。我一会儿就回军营去了。”
伏伶摆弄着一株蚕丝草,将它绕在手指上:“今天我阿爹不在。”
幽暗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映出高挺的鼻梁,淡淡小麦色的肌肤,还有颀长的睫毛。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还有上面已经被缠绕成戒指的草茎:“你可以留下来睡。”
“我可以?”
伏伶站起身,坐到他旁边。他凑近陈忆安,将唇印到他的唇上。
“喜不喜欢?”
“呃,这个……”
伏伶笑。笑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羞赧。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喜欢。”
“我眼睛里有什么?”
“没什么,有我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会说话。”
“它说什么了?”
“它在嘲笑我。”
伏伶笑着抱住他滚到了床上。
陈忆安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怀里的身体热乎乎的,厚重的衣衫下能感觉到略显消瘦的骨架。伏伶伸出手指,点在他的鼻尖上:“你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教我什么?”陈忆安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尝到一股草汁的味道。
伏伶动了动嘴唇,可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就连陈忆安都没有听清。
烛火跳动了几下,“啪”的一声,灭了。
第13章 改变
天亮了。
陈忆安睁开眼睛,听到了外头传来的鸟鸣。今天没有风,细碎的阳光透过门缝洒进来,照亮了空气里的浮尘。它们在他眼前飘浮着、滚动着,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道。他偏过头,身侧的人仍在沉睡,颀长的睫毛盖着眼睑,双唇微张,呼吸平缓。
真想一直这么下去。他忽然由衷地这么想着。
少时的生活很平静,日日只是读书和习武,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事,每日醒来都能看着床顶上的流苏发怔半晌,直到下人过来服侍梳洗。后来年纪渐渐地大了,需要帮着父亲处理许多杂事,往往鸡鸣时分就得起床,生活也变得辛苦。再然后变故陡生,千里流亡,更是无一日睡得好觉,这样的闲适,已经很久不曾有过。
他脸上微微发热,想起昨夜的事来。那种无上的极乐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整个过程都半梦半醒,甚至有些记不得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在昨夜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可偏偏它就是发生了,还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他想了一会儿,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寂寞。离乡千里之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肯和他亲近的就是怀里这个人。伏伶或许也是一样,听说他也是个孤儿。年轻的小伙子,彼此爱慕,血气方刚,加上一份寂寞,一时冲动,就把这事给做了。
怀里的人动弹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似乎还有些不舒服。陈忆安摸了摸他的额头,唤道:“伏伶?”
“嗯……?”伏伶咕哝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陈忆安问道。
伏伶眨了眨眼睛,清醒了一下,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声,道:“哪有那么娇弱了。这是酒肆,又不是你的营帐,你知道东西都放在哪里?”
陈忆安笑,在他脸颊上吻了一口:“行,你知道,你要是还有力气,就去拿吧。我饿了。”
伏伶伸过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等着。”
他懒洋洋地从床上蹭起来,披上衣服。陈忆安着迷地瞧着他脖子上露出的几点玫红色痕迹,百无聊赖,又伸手去捏他的腰。伏伶把他的手拿开,埋怨道:“都折腾了半宿,还不够?”
陈忆安瘫回床上,把被子一掀,露出□□的上半身,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一条条肌肉鼓起,健壮得像头小豹子。伏伶见状,给他把被子盖回去,道:“天冷,会着凉。”
“我发现你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嘱咐这个嘱咐那个。”陈忆安又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不睡了,起床。”
他推开门,满室的阳光顿时洒了进来,耀得他眼前一花。伏伶拿来了水壶和食物,他们围在桌前一道吃饭,就像是一家人那样。街上远远地走来一个人,牵着马,提着大袋的东西,驼着背,正是刘老。伏伶招了招手,远远地叫了声:“阿爹!”
刘老到了酒肆,看见他二人坐在一处,也没什么表示,将东西一卸,伏伶便上去帮他收拾。陈忆安也不好干坐着,一道过来帮手。他刚碰到一捆柴禾,刘老就把他手里的东西扯将过来,道:“小军爷,这些不是你该干的事,不用你帮忙。”
“我是替他帮的。”陈忆安用下巴指了指伏伶,后者不好意思地躲开了视线。
刘老看看他,又看看伏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是将那捆柴禾夺过来道:“小军爷今天没有事情要忙?没得在这里耽误时间。”
陈忆安终于发现这位老人似乎不是很喜欢他,他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伏伶:“那,我先回营里去了?”
“真的有事要忙?”伏伶倒有些舍不得。
“嗯,军中要组织一支精锐,任命我为首领,我得去帮着张将军挑人,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陈忆安道。
伏伶沉吟了片刻,对他笑道:“那你去吧。送你的那坛子酒,要记得喝。”
“知道了。”陈忆安颔首,也回以一个笑容。他收拾好自己的衣衫,挂上佩刀,小跑着离去。
伏伶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收回视线陷入了沉默。他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散落一地的柴禾,目光游离,竟似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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