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伶。”
“嗯?”
“你的手真巧。”
伏伶耳朵一红,道:“少说这些花言巧语。最近怎么闲得天天来?不跟九夷人打仗了?”
“打,怎么不打。只不过唐将军说了,我们不主动出击,怀英孤军在外,没有一定的补给,我们只要严守城池,等他们粮草耗完,自己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那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待在这里就行?”
“那可不行,黑骑的战力还是不可小觑,我们也没把握一定能守住这些城池。所以就需要派出一支小队对他们进行骚扰,让他们自顾不暇,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只管消耗他们的精力,这样我们以逸待劳,胜算就会大很多。”
“这是那个唐将军的主意么?他真聪明。”
“是啊。可惜他现在身在敌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放心,你的唐将军那么厉害,肯定活得好好的。”
“……怎么有股酸味?你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伏伶扑哧一笑,翻了个身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怀里,静了一会儿道:“你们要派出一支小队去骚扰九夷军?什么时候?”
陈忆安捋着他脑后的头发,正准备回答,却忽然顿住了。
……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那个内奸还在,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套我们的消息,取得我们的动向,好去告诉九夷人。模凌两可的肯定不行,必须得精确到时间地点,你想一想……”
……
张迁的话毫无征兆地从脑海中冒出,陈忆安霎时就出了一身冷汗。这屋里大门紧闭,燃着炭火,空气都是暖融融的,可他却如坠冰窟,甚至于打了个寒噤。
“冷?”伏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阵反常的颤抖,掀开被子道,“我去加点炭。”
没等他起身,陈忆安忽然猛地将他抱住。伏伶跌回床上,不明所以,拍了拍他的胳膊,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伏伶。”他克制着自己,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道:“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伏伶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疑惑,随后他笑了起来,安抚地拍着他的脊背:“怎么忽然说这种话?你听好,无论发生什么,就算我把这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也有两个人绝对不会背叛,一个是阿爹,一个是你。”
陈忆安看着他的眼睛。伏伶的眼睛不像他是纯粹的黑,而是泛着浅浅的褐色,像一块无暇的琥珀,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他的模样。他对着陈忆安微微地笑,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像是在哄一个犯了脾气的孩子。他露出的脖颈上星星点点地印着激情过后的痕迹,他们彼此的身上都布满了对方的气味。
他抱着伏伶,把头埋进他的脖颈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忽然觉得害怕。”
伏伶静默了一会儿,随后道:“我也会时常觉得害怕,怕你有一天再也不会回来,怕再见不到你,所以才时常想问你的动向。我听说了你们朔方军出了内奸,那位张将军显得有些草木皆兵,一直在城里搜索……”
“对、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我真是个混账。”陈忆安懊恼道。
“没关系。”伏伶侧过头去吻了他一下,“我不会生你的气。”但他听上去仍是有些微愠的意味。
陈忆安忙道:“我们寅时就要出发,去往古河道那边。你不用担心,张将军说过,明天不会起风,而且我们完成了任务就撤,不会和他们正面交锋。你只要安心等我回来。”
“我会等你的。”伏伶轻笑,两手环着他的腰,“总之你是我的,怎样都跑不掉。”
“好,怎样都跑不掉。”陈忆安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寅初。
天色仍旧漆黑一片,启明星尚未升起,朔方城下却已灯火通明。一千精骑整装待发,大漠的夜晚滴水成冰,人人冻得双手通红,却无人有所怨言,陈忆安身着轻甲,策马立在队伍最前,身上背着箭筒,佩刀沉稳地挂在腰畔,刀鞘上竟结了一层细细的薄霜。
他扫视了一圈这一千名下属,又看了看身后一脸坚毅的两位副将,抬手一挥,道:“走了。”
这命令像是阵轻飘飘的风,平夷军诸人也像是阵风,马蹄上裹了厚布,令他们如幽灵般溶入夜色,不过片刻功夫,望楼上的斥候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漆黑寂静的荒原一如往昔,黎明仍在酝酿之中,这片广袤的荒漠,不知又将埋下多少不知名的尸首?
当东方第一丝鱼肚白亮起的时候,陈忆安伏在断崖边,远远地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影。情报很准确,九夷人果然选择在黎明拔营启程,通过这处河谷。看情形,不到一刻钟后,黑骑的先头部队就会到达他们的脚下。
山崖上早埋伏了五百平夷军,不少半人高的乱石被他们连夜挖掘搬运过来堆在身边,只消敌人一露头,便要让他们尝一场乱石雨。剩下的五百则守在谷口,等待黑骑被乱世砸得方寸大乱之际冲进去混水摸鱼,杀得几个是几个。同时断崖上的人也全部配了弓箭,这支队伍就像是一只在荒野中狩猎的狼群,静静地守候着猎物,只待扑上去一口见骨。
黑骑渐渐地近了。他们照例黑衣黑马,远远地挟裹着一片烟尘而来,距离颇远,也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不过一会儿,当先一骑已冲进了谷口,越来越多的黑骑进入了这条狭窄的古河道,似一片黑色的洪流。
邹远在一旁看得跃跃欲试,摩拳擦掌道:“老大,什么时候开始?”
“再等等,至少让他们进来一半。”陈忆安摆了摆手,凝神静候。
“不对。”一直沉默不语的邹平忽然发话。
“哪里不对?”邹远问道。
“速度不对。”邹平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是很确定,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我们练弓箭的人对速度很敏感,九夷的马都是产自瀚海原的乌骝马,在精湛的骑士操控下,来去如电,速度应该比这个还要快上一些,这些人好像有点慢……像是不太擅长骑术的模样。”
邹远瞪大了眼睛,盯了下面那群奔马半晌:“这还有快有慢?马不都跑这么快吗?”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邹平皱了皱眉,“阵前实在是不该说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的,可我心中实在是很不安,最好还是让大家小心为上。”
“怎么个小心法?他们还能飞起来打我们不成?见势不对,溜之大吉不会啊?”邹远忍不住开始埋怨他的哥哥 。
陈忆安沉默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却没有把邹平的话传递下去。终于,他一扬手:“动手!”
一瞬间,无数巨石在山坡上滚落,河谷中发出隆隆的巨响,仿佛有千万头巨兽同时咆哮,烟尘弥漫,惨呼声不绝于耳。黑色的浪潮被硬生生阻断,混乱四起,随着更多的巨石不断滚落,不知多少活人和马匹被一并碾成了肉泥,河谷中血腥弥漫,到处是四肢不全的尸体,直似修罗地狱。这般景象就算看在平夷军的眼里,也不免一阵悚然心惊。
一刻钟后,所有的巨石终于都丢完了,河谷的土地被鲜血染得通红,地上躺着不少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人正不断惨呼低吟。剩下的黑骑乍逢变故,大多僵在原地举目四顾,一时不敢乱动。
“老大,让剩下的人上吧,冲进去杀他一家伙。”邹远急不可耐地道。
谁知邹平却道:“突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何必再进去徒增伤亡,不如我们先撤兵,待下次有机会再……”
“老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孬种!”邹远浑身不痛快,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咱们爹死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这辈子就杀九夷人,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算赚,眼下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九夷人已经成了没头的苍蝇,进去大杀一通,肯定不亏,你怎么这时候打退堂鼓了呢!”
邹平陷入了沉默,只是一个字都不说。
“你们在上面掩护,我带人进去。”陈忆安语气平静地道。
“老大,我和你一起去!”邹远大声道,“我哥那个胆小鬼,让他掩护好了,咱不理他。”
邹平沉默不语,只是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无言地对准了下面的战场。陈忆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邹远,转身去了。邹远一跺脚,也无话可说,拔出佩刀兴致高昂地跟在陈忆安后面,直似要杀个一百黑骑解气。
他们领着五百人冲进谷口,直朝着九夷军杀去。黑骑原本还在原地彷徨,见南泽人的队伍过来,也仍旧呆呆地停留在原地,直到双方相聚十余丈,他们这才有所动作,却不是进攻,而是掉头就走,一改平日一往无前的锐气,仿佛突然变得胆小怕事了一般。
邹远见状,只道:“这帮孙子!”打马就要上前。陈忆安忽然“唰”的一声拔出佩刀,横在他身前:“别动。”
“老大?”
“看看你的脚下。”陈忆安道。
“脚下?什么东西?”
“尸体。”陈忆安咬了咬嘴唇,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悲恸,带着微微的颤抖,“他们根本不是黑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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