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纭马上明白大哥是来找李叔昂的。“方才他的嫡兄来找他,似乎是往叙雅堂那头去了。”因为大哥的关系,他和李叔昂是认得的,但来往不深,不如三弟。
“李伯昱找他?”问着,宋绰已经朝叙雅堂那头走去。
他记得叙雅堂靠近柳园,那儿离其他房间院落有点距离,通常为了密谈才会在那儿。
“李叔昂什么表情?”路上,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什么叫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他是笑了,攒眉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是怎地,你就不能多说一点,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哑巴吗?”不是他要嫌弃自家二弟,再怎么惜字如金也该有个限度,说起话来不清不楚,真教人着急。
“笑脸。”
“他会对着李伯昱摆笑脸,你不会连眼睛都坏了吧。”
宋纭觉得,他还是回家好了。
“李叔昂那家伙最怕的就是李伯昱了,哪可能对他摆笑脸……”
宋绰说着,刚好行至叙雅堂外,隐约就听见叙雅堂里传出笑声,那笑声他要是没听错,应该是李叔昂的笑声,笑得非常虚伪而造作。
他放缓脚步,见燕回就守在门外,朝他比了个手势,就光明正大地站在门边偷觑兼偷听里头的状况。
“别说大哥不帮你,要多少你尽管开口便是。”李伯昱豪气干云地拍着胸口。
“能得大哥如此疼爱,弟弟真是受宠若惊,开心不已,不过这事我已经找到人帮忙了,石数也已经凑足了,过两天就能运进京了。”李叔昂呵呵笑着,笑得桃花眼都眯了,可惜宋绰一看便知虚假。
“真的还假的?你可千万别嘴硬,到时候要是真给不了货闹了事,可是会牵连我的。”
“大哥别担心,这事怎么也扯不到大哥身上去,况且我真的已经凑足了,也就不好让大哥白忙一场。”李叔昂从头到尾摆着同样的笑脸。“看在大哥这么帮我的分上,今儿个在照云楼里的花度,全都记我帐上。”
李伯昱笑得极冷,环顾四周。“当年爹和祖母说你是个经商奇才,如今看来,两位老人家眼光确实是精准,你不管经手什么买卖,全都做得有声有色,闻名遐迩。”
“大哥说笑了,弟弟还不成熟,还盼大哥多加提携。”
“说真的,你说胭脂米都凑足了,可就我所知,市面上的胭脂米早已都被收走了,你哪里还调得到货?”说到底,他是压根不信他凑得到货,才会特地上门找他做买卖,当然狠敲他一笔是必要的。
“说来也是我运气好,识得的人多,贵人也多,久这么东凑西凑的,就能把货给凑足了,说来真是万幸。”
“对方到底是谁?”李伯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毕竟他花了大把银两将南北几个栽种胭脂米的田庄的出产都给买尽了,绝不可能还有漏网之鱼教他凑得了数。
“大哥问这个做什么呢?”李叔昂笑呵呵。“就算说了大哥也不认得啊,倘若要我引见,也得有几分机缘,毕竟贵人也不是都那么容易就撞见的。”
李伯昱扬着笑,心底却咒骂着小贱种,最终悻悻然离去。
宋绰赶忙推着宋纭退到转角处,省得跟李伯昱打了照面。待李伯昱走远了,他才又踏进叙雅堂。
正要离开的李叔昂一见到他,不禁无奈一叹。“大人大驾光临,真让照云楼蓬荜生辉,小的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看向他身后的宋纭,神色才稍霁了些,笑意跟着真诚许多。
宋绰直瞪着他。“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你可以 闭嘴省点口水。”瞧瞧那什么死德性,一脸不耐地说着违心之论,真是教人不快。
“早说嘛,先走一步。”李叔昂还真是不客气,径自往他身边走过。
宋绰长臂一探,一把揪住他。“李叔昂,本官话都还没说,你上哪?”
“大人,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到底是谁无法容忍与他同处一室的?他不是老说君子一诺千金,怎么他说过的话他老是做不到。
听至此,宋纭偷偷地退后两步,不想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宋绰看向一旁,吐了好大一口气,忍住了脾气才咬牙道:“胭脂米凑足了?”
宋纭错愕地瞪着宋绰的背影,怎么也想不到大哥的火气在李叔昂面前会削弱得如此无力,太不公平了。
李叔昂嘴硬地道:“……快了。”
“所以你方才只是欺骗李伯昱?”
“我不这么说,难不成真要任他狮子大开口?”他看起来像是傻子吗?他经商是步步为营,哪能轻轻松松地任人鱼肉?
“李叔昂,由此可见,打一开始他就是为了对付你,才让你怎么都调不到胭脂米,瞧他那嚣张嘴脸像是早已把货都扫光了,你确定你真的调得到米?”
“总有法子。”
“问题是要上缴的期限就快到了。”
“我知道,可横竖这不关大人的事,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听他又拒绝自己,宋绰一把火都快烧了出来。“李叔昂,你真的可以再不识好人心一点,把旁人的关心当什么了?”他今儿个是为了谁才又踏进了照云楼?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要不大人能帮得上忙吗?”
“我为什么帮不上忙?米粮不得垄断,更不得大肆私购,牙行交易一季的数量不得超过一万石,要告他个垄断,怀疑他倾销外族,定他个私营通敌之罪都不难。”宋绰说得振振有声,旁人却是听得惊愕不已。
宋纭不敢相信大哥竟会如此严厉地对付一个商贾,甚至扣个私营通敌大罪,就连李叔昂都怀疑她怎会拿起牛刀杀鸡了!
他身为右都御史是要替民监督百官,掌纠正弹劾之权,可如今他却将刀口指向李伯昱,也未免太看得起李伯昱了吧。
“本王这才知道,原来宋大人也挺会给人扣帽子的。”
后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宋绰一回头,随即和宋纭双双作揖。“下官见过雍王爷。”
“王爷,终于是将你给盼来了。”李叔昂热络地上前施礼。
雍王爷秦宣趁势将他搂进怀里。“本王这不就来了吗?怎么,想本王了?”
宋绰蓦地抬眼,想起李叔昂后颈肩上的咬痕,想起李叔昂不适地卧床不起,想起李叔昂曾提及不适在下头……
“想想想,想死网页了,更想着网页帮我解燃眉之急。”李叔昂哪里知晓宋绰的心思,更懒得管秦宣老是对他上下其手,他现在要的事凑足胭脂米,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都能晚点再谈。
“解燃眉之急?不是要本王替你解这儿的火?”秦宣毫不客气地朝他下头招呼过去,然而偷桃不成,反被人擒住。
“王爷,自重。”宋绰紧扣住他的手,沉声道。
秦宣饱含兴味地看着他,俊脸笑得极邪地贴近李叔昂。“叔昂,你找本王来到底所为何事?你忘了你已经欠了本王一回还没还。”
“届时一起还,这事还请王爷先入座,咱们再谈。”李叔昂压根不介意险些被偷桃,只想赶紧办好差事。
“好啊,咱们慢慢谈。”秦宣挑衅地看向宋绰,笑得恶劣。“宋大人,还不放手。”
宋绰气得牙痒痒的,放开了手,便道:“叔昂,我渴了,请我喝杯茶。”
“是是是,请请请。”李叔昂哪里管两人在较劲什么,把三人都给请进叙雅堂,差人重新上了酒跟茶,便跟秦宣谈起了胭脂米。
宋绰一听,才知道原来李叔昂打的是皇庄的主意。
秦宣是皇上胞弟的独子,想来极得皇上喜爱,手里的皇庄自然不少,想当然耳胭脂米肯定是有,哪怕数量不多,但凑一凑也齐了户部要的数。
问题是,秦宣是个被宠坏了的王爷,游戏人间寻花问柳,男男女女都难逃他的魔掌,找他商量,岂不是……罢了,他们之间肯定早已不寻常,要不李叔昂怎会找秦宣,而秦宣又怎会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宋纭望着那两人,低声道:“大哥,如今一见才发现李叔昂的性情改变甚多,说起话来舌灿莲花,简直不像是当年我认得的李叔昂。”
宋绰一听,冷哼了声。“是啊,当年在我身边跟前跟后,如今倒是翻脸不认人了。”话落,悻悻然地端茶一口饮尽。
怎知那茶一入口却辣痛了他的喉头,教他疑惑地皱起眉。
“大哥,你喝的是我的酒……”
宋绰眼前景物晃动了几下,身子一软,往后倒下,耳边隐约听见李叔昂惊慌地唤着他。
呿,他哪里还会担忧他?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总是腻在他身边的少年郎了。
第四章
宋绰第一次见到李叔昂时,李叔昂十四岁,站在同龄的宋繁旁边,看起来却只有十二岁般大。
他纤瘦矮小,但那张脸非常出众,带着几分不可直视的俊美,可惜的是神色不安,身形畏缩。
“宋大公子,宋繁这事真无法处理了吗?”
宋绰回过神,朝上座的李矜微微施礼,“李大爷,这事恐怕是难解了,毕竟是武平侯决定将他开除族籍,这事就连家父也无法介入。”
年节期间登门拜访,为的便是谈宋繁的事,这事原本也不该他来,毕竟他三月等着要会试,可偏偏父亲将这事交托给他,只因他和武平侯是平辈,和李大爷也等同平辈,说起话来倒是方便些,李家人可以少些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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