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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挽凤止 (从从从从鸾)


  慕容冲将压在胸前几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手臂移开,口中还余着丹丸恶俗的香气,一张嘴就能感觉到恶心。他从躺卧到坐立,脚腕发麻,倏忽踏到地上去,一阵酸痛。
  打开窗子,是墙,玄黑朱红,庄严而威仪,在现今眼底下也不过是刷上了牲口血。说起来,皇宫和皇宫,其实大多没什么区别,都是道道的墙,里面富丽堂皇的,其实都是死人的用具。外面的人妄想着要进来,里面的人埋怨着想出去,可一旦出去了,又都巴望着回去。
  慕容冲合上窗,从内室徘徊到厅堂,正见宋牙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
  “郎君,”宋牙行色匆匆的,在他身前停了一停:“陛下,可是醒了?”
  “陛下刚睡下,现在还未醒。”慕容冲挑了眉梢,问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值得宋侍郎这么慌慌张张的?”
  “贵人出事了,从阶上摔下来了!”
  天一会儿就黑了下来,连过渡都没有,月亮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一下子,伸出手来都看不见五个指头。昭阳殿内灯火通明,殿门虚掩,从里面出去的、外面进来的俱都神色匆匆。天王的驾舆停下的时候,都已成了一锅汤粥的局势。
  张婧娥携昭阳殿内宫人一齐在厅堂跪垂,眼下朱色的下裳一晃而过,苻坚从她身前走了过去,倏忽又停了下来,退后几步,脚尖对着下颔。张婧娥微微喘了口气,恭而不卑,静静地等候着他开口。
  慕容冲跟在苻坚身侧,掠过四下宫人,倏忽地浑身一凛。
  从张婧娥身后深深低垂下去一颗脑袋,面目素净又平凡,像是月皎白却最浅淡不过的颜色。跪在众人之中,不仔细便半点看不出来,她就如此跪在那里,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周遭纷纷地乱,却什么也听不见似的。
  是她……
  慕容冲神色略显惊恐,他猛地看向张婧娥,心突突地就要跳到心口,所幸苻坚的注意并不在他。他居高而临下,正站在张婧娥的身前,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二人之间像是环绕一种浑然的默契,他继续向前走去,慕容冲一时恍惚,竟在他走出几步回过头来,才乍回过神紧紧跟了上去。
  “陛下。”桐生从内室而出,见到苻坚便即刻地跪拜下去。
  “怎么样了?”苻坚问道,本该多少有些忧心,语气却异常的平淡。
  “回陛下,胎儿尚不足产,不知是否能保住。”桐生诚实地答道。
  “保不住就不保了,但要保住贵人。”苻坚说。
  “是。”桐生的脑袋低垂下去,落到袖子上,随后便站起身,匆匆忙忙地夺出门去。
  苻坚回过头时,慕容冲尚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面色略有些发白,眉目紧蹙,紧抿着薄唇、指尖微微地发抖。苻坚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轻唤了一句:“凤皇儿。”
  “凤皇儿?”
  待到第二遍,慕容冲才浑身一凛,立刻抬起头来,恰对上苻坚皱起的眉头,未及反应便倒吸了一口寒冷。
  苻坚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抚到他的额头上,轻声问:“怎么?不舒服?”
  慕容冲摇摇头。
  “宋牙。”苻坚回过头去,宋牙听到传唤立刻上前一步到了近前来:“先把他领下偏殿休息一会儿,别在这熬着,再熬出病来。”
  宋牙答应了一声,苻坚便正视起了内室里的动静,倏忽上衣垂落下的袖子被一股力道攥紧了,低头去看:正是慕容冲眼神中一份似依存的情感,使劲地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道:“陛下,我不走。”
  宋牙站在一侧等待着最后的吩咐,见苻坚犹豫了犹豫,还是点点头道:“你要留着,就留着吧。”
  夜色茫茫,内室偶尔传出慕容箐痛苦的哀叫,慕容冲已然有些困倦,微微倚着苻坚的肩膀半阖着双目,骤然内室的门打开来,吱呀的一声,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
  脑袋里一清醒,便容易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便想到:十几年前的某一天,正月寒冬,邺城的郊外铺着厚厚的雪,皇宫外火光冲天,皇宫内皇后的寝殿里,说不定也是这么一副焦头烂额的局面。
  想着想着又有些困倦,看天色这时想必已到了深夜,他强撑着,心底有些乱,不知道这关头上究竟应该担心什么事情。
  耳边还是阵阵的哀叫,听久了便也觉得安心了许多,这时一名侍女捧着一条浸在水里的血衣从里面出来,淋淋的鲜红,染得整盆水都变了颜色。
  慕容冲的心快速跳起来,思绪猛地一断,紧接着的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惧感:从来的路上,到现在,他似乎只想着这孩子兴许保不住,却从未想过慕容箐是不是会死。从懂事之后,似乎他还从未真真正正地面对过死亡,关于诸如此类道听途说的事情,起初听来觉得像故事,现在却后怕起来。
  人死了,会怎么样?
  慕容冲以为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反正死不死的早晚要死,死了之后再说也不迟。只是如今他开始迷茫了,因为不是他要死了,而是……
  一个鲜活的人,朝夕相处着,无论好坏,突然有一天便消失了……
  一声婴儿奋力的啼哭声响起来,阻断了他的思虑,蓦地坐直,身旁苻坚站起来,高高的影子夹在两旁灯火所遗漏的阴影里,面目陷入漆黑看不出喜怒。内室的门骤然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人却面无喜色,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贵人血流不止,已昏死过去。”
  一股寒冷顺着最微弱的指尖灌入了浑身,慕容冲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僵硬得像是被吊着线。
  “现在怎么样?”苻坚问,声音沉沉的。
  那宫人扶着地磕头答道:“桐生先生正尽力为贵人止血。”
  “下去。”
  空气里果然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慕容冲站在原地,脑袋里空荡荡的,腿脚软下来,几是铺跪在地上。
  苻坚从门前转回身来,在厅室内踱起步子,过了一会儿又坐回了席子上,余光中身旁单薄的少年微微伏着身子,面色苍白得难看,倏忽起了念头,从地上拾起他的一只手来,冰冷,就像落到了地上的雪。
  肩上微微一紧,慕容冲慢慢抬起头来,是宋牙伸开手扯着披风的下摆抖了抖灰尘,之后一下将他从后整个裹紧了起来。
  更漏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是格外的清晰。慕容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有些看不清眼前事物,他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股冲动,嗓子里干涩难耐,说出的话来轻得几乎听不见了:“陛下,我想回去了。”
  苻坚吸了口气,便使宋牙紧绷起来,他紧绷绷地弯着身子迈开了一只脚,似是随时准备着接命。
  “再等等吧。”苻坚终于说。
  慕容冲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婴孩的哭声自一开始到了现在便似乎一直嘹亮着,只是隔着一道门,闷在幽幽内室的最深处,便像是蚊蝇恼人。
  他张了张口,倒不像是想要再说些话的意思,而只像是在呼吸。
  内室的门再度打开了,桐生走到前面来,跪了下去。
  “陛下,贵人与王子皆已无事,只是贵人……经此创后,恐再难生育。”
  更漏响了最后一下,就这么断了。
  “你看,他这小模样。”慕容箐目光和煦而温婉,手伸到乳母的怀里,轻柔地抚着婴孩稚嫩的脸蛋:“当夜里,我只听见有人叫我挺着、挺着,那时候我想,干脆死了算了,挺啊挺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但真当我死过一回,再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他,我觉得我接下来,就是为他活了。”
  慕容冲心不在焉地听着,离得床榻远远的,从窗子向外看去,初冬的细雪纷纷地落下来,落到屋檐上、墙角处,落了又化了。他伸出手去,手里积了一层,未等收回来,倏忽也化成了水。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变。”慕容箐看着他,突然说:“你从小就喜欢雪,问兄长要雪来铺床,兄长烦了,就对你说:‘你要是喜欢,整个邺城的雪都是你的了,你自己去取吧’。”
  慕容冲犹豫了一刻,总归还是把手揣回了袖子里,身后宫人将窗子关上去,他便朝榻前走近了几步,却总归还隔着一段,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那襁褓里的小东西:“是啊,结果到了现在,我还改不掉这个习惯,每到下雪了,忍不住就把手伸出去,冰冰凉的东西捧回来,又凑到火炉子前暖和。”
  慕容箐笑了笑,放了身子向后倚着。
  “他长得这么小……”慕容冲兀自地说。
  “因还未到生产的时候。”慕容箐回答道。
  “这孩子的命可真硬。”慕容冲慢慢地到了眼前,伸出焐得有些温度的手来,乍碰到那孩子的脸,惹得他立刻哭了起来,慕容冲眉头皱了皱,那乳母赶忙弯下了腰,将孩子抱到一侧去哄。
  慕容箐看了眼他的脸色,轻声说:“想是你的手太凉了。”
  “不该。”慕容冲转过身去,背朝着她坐到案前:“我方才一站过去他就皱了鼻子。”
  慕容箐面上有些尴尬之色,变了变,成笑语道:“我听说陛下是最先抱过他的,他不是突然就不哭了?”
  “是。”慕容冲笑了笑,眉目平平的,似只是扯着面皮:“只我是凶神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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