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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挽凤止 (从从从从鸾)


  “母亲呢?”
  新兴侯夫人的目光从乳母怀中张牙舞爪的男婴落到风尘仆仆归来的丈夫身上,眼眶微微泛红,目指着紧闭的房门,轻轻摇了摇头:“还是关着自己,怎么也不肯出来。”
  慕容暐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接抱过小小的孩子,笨拙又僵硬地抱在怀中,又转身来到房门前,试探性地向内里轻缓:“母亲可是还未绣完?您的孙儿出世已有时日了,母亲,难道不看一眼吗?”
  实在寂静,乍一开始还要以为内里无人,竖起耳朵来听,才能听到一些针线活动的声响,慕容暐向身后看了看,又探身向前,试图透过窗纸看一看屋内的情形,待过了一会儿,总算是得到了回应。
  “快要入冬了,你弟弟正长着身体,去年的衣服,今年穿不上了,等我将这些做好了,你记得,给他带进宫去。”
  沉默中带着抽气声,慕容暐低垂头颅,缓缓答应了一声:“是,母亲。”
  九月,秦王还长安。
  宣室殿的大门被一拥而开,寒风雨滴卷带着秋叶红枫挤入内室,一席大氅为风充起,又随着大门闭合而恢复如常,几名宫人碎步上前将手炉递上,又收拢起褪下的外衣归于一旁,慕容冲将炉子拥到胸前,干干地咳嗽了两声,身旁的王洛又将另一件轻一些的外衣替他围上。
  “郎君想必回来的路上又受了寒风,可要再将桐生先生请来?”
  “不必了,想他也没什么大道行。”慕容冲边将靴子踢掉,边绕过画屏入了内室:“都这么久了,可见过什么起色?”
  王洛低下头,默默地不再说话,只等到他翻身上榻时稍退一步,由其余宫人将棉被抖开。
  “王侍郎。”
  “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从前外殿还住了一个方士,随驾邺城时也来给我诊过脉,怎么再不见他了?”
  王洛微笑,先将一盏热茶递到榻上去,才回复道:“两位先生乃出同一师门,本无高低,现下落木先生于长乐宫与太后为伴,桐生先生则常在陛下身边侍候。”
  “这么说,两人俱是奇人妙士?”慕容冲挑了一侧眉梢。
  “是。”
  “听说我七哥获准入了太学?”
  “是,陛下的恩准。”
  慕容冲点点头,似是听懂了意思,举起茶盏低头淡淡地抿了一口又放到了一旁,过了一会儿又似随口说起来:“只是他从小便与我一般贪玩没什么大志向,更不爱这些图书道理,恐怕要辜负陛下的一番美意了。”
  王洛笑了笑,不再说话。
  慕容冲也不打算再与他说下去,径自依着软枕默默回身躺下,外围的侍从便将四周帘子放下,王洛立于一侧,又吩咐着将炉火填得更旺了一些,要撤身出去的时候才听到他说:“可惜,我还是觉得那位落木先生更加精于医术。”
  “长安到了这时候,便已开始进了冬天,夫人未免穿着得少了些。”王洛说着,一边侧着身子将慕容箐引进内室。
  女孩儿该是想要牵起嘴角冲他笑一笑的,到了嘴边却泛出苦涩的味道,倒还不如不笑,乍一进内室,僵持而瑟缩的肩膀总算放松下来。
  慕容冲正跪坐在案前提着茶壶玩耍一般地向几只小杯中都斟满了热茶,直到慕容箐坐下,都仿佛没有注意到她似的,总算他像是玩累了的样子,将茶壶放下,转而向着慕容箐微微冻得红肿的双手看去一眼,身前王洛轻咳一声,底下人得应离开。
  不经意似的抓住她的两手,慕容冲仍是一副玩闹的情态:“阿姐总来找我玩,每每又被戏弄得哭着回去,要是为了见陛下,今日便忍着点,多留些时辰。”
  慕容箐窘迫地低下头去,两颊发烧,总算方才那个离去的宫人携着药碎步上前,慕容冲才总算放开她的手,许是戏耍得够了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转头去逗架上的雏鹰,那畜生自起初被赏赐来时羽翼更丰,眼神也逐渐犀利得有了一副猎食者的模样。
  慕容冲从一旁的小碗中拾起一块栓了细绳的生肉,吊着喂到雏鹰嘴边,待它兴奋地吞咽下去,手上一使力,又顺着绳子将那肉块自它胃中拽了出来。
  那畜生立刻愤怒地嘶叫起来,煽动着羽翼作出一副威胁的姿态,慕容冲嗤笑一声,将肉扔回碗里:“才至多几月未见,连主人都不识得了,该给你长长记性。”
  “你冲只畜生说些什么话?叫人听去难免添油加醋。”
  慕容冲一下子像是听见什么极有意思的话,转头过来坐到慕容箐对面:“阿姐怕这做什么?”
  慕容箐不语,低头任宫人替自己将手上上了药,目光游移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而对坐没等到答复,倒也无法拿她戏耍,无趣地端起一只茶碗,放在手上来回地把玩起来。
  “凤皇,我……”
  “阿姐又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我想有个孩子。”
  “叮铃”一声,像是有什么瓷器跌到地上的声响。

  第六十九章 表演

  按抚在前胸侧颈犹如随时可扼紧咽喉的手掌缓缓撤下,慕容冲悄悄将侧脸埋入枕中,余光模糊,朦朦胧胧于升腾的泪雾之中看清镂空的炉包裹着呲呲的火焰,偶尔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花,转瞬便熄灭在冰冷的砖地面。
  唯留的烛灯摇摇晃晃形同醉鬼的影子,暗夜的寒冷逐渐从脆弱的手脚弥漫了全身,甚至开始思念起方才危险而疼痛万分的侵闯,从宽厚强悍的掌心逐步渡入胸腔的温度——
  也好过寒冷。
  就好比在冬日思念夏日温暖,又在夏日不堪忍受灼热的烘烤。
  白日尴尬的收场在逐渐恢复清明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阿姐是想问我怎么向陛下邀宠,还是想求求我将陛下让你一晚?”恶劣的口吻,结束的时候也不知是在嘲笑他人还是自我嘲笑。
  慕容箐羞红了面目,解释的话本到了嘴边却被无情地打压下。
  “不……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要生下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可笑至极。
  少年侧颜的苍白轮边在微弱的灯火之下渐变柔和,长长密密的睫羽投下轻薄的黑影,轻微试探的动作,手脚开始徐徐瑟缩起来。
  苻坚坐立起身,就着床尾揉皱的棉被裹住他的肩膀,一瞬之间少年回过头,冲他微微笑起来。蓦然眉梢抽搐似的挑动,便如同年幼时替一只失去力气的幼鹿拔出股间的利箭,收到那湿漉漉的目光中一份自然而然的感激。
  怀里的人并不单纯,嘴角永远只有恶劣的戏讽或是虚假的陪同,他不是不知道。
  下颔被一股力道擎住,被迫地将头颅高高扬起,蹙眉时正入一双不复火热的眸底,平静得折射出使人屈服的审视和威严,心慌乱得厉害,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便只能以一贯的顺服将眉眼低垂下去。
  “恨朕吗?”
  慕容冲一滞,指尖如挣扎般剧烈地拨动两下开始轻微地颤抖。
  就连苻坚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明知答案故而显得幼稚而又毫无意义,且是本全然不必介怀的事情。但他依然是恶劣地期盼着这个答案,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忍不住比往日床榻之上更加细致地打量起怀里的人,比起初见的惊艳如今对这面庞和身体倒更多了几分熟悉,却未曾有过厌倦。
  他不是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子,更不会在他的面前如何风情万种,被他掩藏在心底的那一副面目,应该是被厌恶和愤恨扭曲得厉害。
  对,他甚至不会掩藏。明明是多么拙劣的演技能让人一眼看透,还时常引以为傲地自以为是,唯一的邀宠便是乖乖的顺服,至多一面疏离一面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固然是画中一般不可多得,却只会僵硬而又冰冷的配合,究竟——
  究竟在迷恋些什么?
  霎时无聊起来,一时不再求于方才的答案,苻坚低下头,慢慢贴近慕容冲的耳廓,直到感受到他抵抗似的的颤抖和下意识的跳脱,才逐渐停了下来。
  “有人劝朕将你放出宫去,也有人劝朕不若直接杀了你,你以为呢?”
  “陛下以为呢?”
  意外的很快得到答复,苻坚蹙眉看入那一双烟目之中,依然是能从平淡和死寂之下读出他愈来愈快的心跳。他们依然维持着亲密的动作,却都在彼此揣度和猜测。
  长久的对视和刻意的控制使得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慕容冲眨了眨眼,再度看去的时候,眼中开始模糊起来。
  “朕将你看的太重了。”
  熟悉的厚度和温度,此刻却如一尾冰冷的蛇,慢慢覆盖住前胸,又徐徐向上盘绕在锁骨,最终停留在脖颈,丝丝地吐露着鲜红的信子。
  慕容冲努力地尝试吞咽,期待着开口时声音不若想象中的毫无底气。
  “陛下出猎邺城时,朱将军便想要杀我了。”
  “住嘴。”
  “赵侍郎——”
  啪。
  落下的长发恰好遮住视线,侧颊阵阵发麻,渐渐开始火辣辣地燃烧起来,视线较之方才更加模糊,甚至都看不清榻下摆放的暖炉了,下颔二度受力,方才被打偏过去,如今又被强硬地拖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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